祭天台上還燃着熊熊大火,他這樣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岚兄——!”
齊元白驚恐大喊,可那公儀岚沒給任何人一個眼神,甚至連善承和玄微兩位長老都沒能攔下他。
一股強大的力量席卷而來,所有人反應不及,就已經被掀翻倒地,未等他們狼狽起身,整個台下都被結界遮蔽,再也看不見公儀岚的背影,也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了。
世界瞬間寂靜。
火焰在眼前跳躍燃燒,像在阻止他繼續向前。
周身護體的仙障自行展開,公儀嶺在烈火中穿梭,直到站到了那刑架面前,指尖死死嵌入木頭燒開的裂縫之中,哪怕滲出鮮血也毫無知覺。
三天過去,連那千年沉木制成的刑架,都已經被燒成了殘破的黑色斷木。石鍊斷裂散落一地,無論公儀嶺怎麼尋找,也沒能找到裡面的人。
隻剩下地上那一堆白色齑粉。
是在做夢嗎?
公儀嶺僵硬在那裡,許久許久,才慢慢跪倒在地,顫着手想要去觸碰,卻又在即将觸碰到的時候,又微不可查地縮了縮。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視線裡再也沒有從前那個紅衣身影,隻剩下面前這堆風一吹就散的灰燼。
周身傳來的痛感清清楚楚地告訴他,這不是夢。
這竟然不是夢。
“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公儀嶺雙手覆臉,絕望地哭喊。
眼淚早已經流幹,是火光模糊了他的雙眼。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誰能告訴她,他該怎麼辦?
他無助地抓着着火場中被燒得滾燙的刑架,忽然,他腰間的龍紋玉佩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開始微微發熱起來。
公儀嶺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俯下了身,去摸索地上那絲絲微弱的靈力流光,随後緩緩閉上眼睛,雙手結印施法,慢慢把這些僅存的靈力和魂魄聚攏凝結。
火光中,公儀岚虛幻如泡影的身形再度凝結成型。
公儀嶺慢慢睜開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艱難地伸出手,喃喃道:“大哥……”
可是他伸出的手穿過了透明的人影,什麼也沒碰到。
面前的公儀岚唇角挂着淺淺的微笑,他的目光還是如從前那樣的溫柔甯靜,凝望着公儀嶺。
他道:“阿嶺,是我沒能護住你。”
公儀嶺流着淚,拼命地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你不要走……不要……”
“阿嶺,你不要難過。”
這怎麼能讓他不難過?
公儀嶺茫然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的身形又淺淡了幾分,急得六神無主,幾乎語無倫次:“……大哥你别跟我開玩笑,不要說這些……你不要走,我、我真的不行,你知道我的,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沒你,雲靈山也不能沒你!你什麼都沒跟我說,走的那麼快,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啊,你怎麼能不聽我說完就走了呢……你不要我了嗎?你不能……你不能丢下我的……我要怎麼辦?誰能告訴我我要怎麼辦啊!!!”
他跌坐在地上,哽咽着垂頭,努力蜷縮着身子,不知所措地像個孩子。
“我從沒、我從沒想過我能活着回去……如果一定有一個人要死的話,那個人應該是我!就算是把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大不了、大不了我叛逃了就是,至少這樣,你能平安無事!……你為什麼要替我……”
公儀岚卻道:“阿嶺,你要走正道。”
一瞬間,三化殿上的回憶展開,他恍惚間聽到了那時候公儀岚對他說的話,與現在重疊交錯。
公儀嶺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瘋狂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眼前的人。
可是公儀岚卻沒再說一句話。
凝結成的靈力與魂魄無法為他支撐太長的時間,能與公儀嶺說上話已耗盡了全部。
公儀嶺看着他的身形越來越淡,恐慌和害怕幾乎将他淹沒,他周圍靈力四散,想要握住公儀岚的透明的手,輸送自己的靈力給他維持身形,然而不管他如何耗費靈力,也起不到一點作用,那些散在空中的流光隻會重新回到他的身體中。
地上殘缺的靈力再也維持不了公儀岚的身形,随着最後一絲流光黯淡下去,那淺淡的輪廓也終于消散在火光之中。
“不——不要!”
公儀嶺睜大了眼,想要站起身,可雙腿卻怎麼也不聽使喚,連滾帶爬地想去追逐,可終究隻是一場幻影,無迹可尋。
即便公儀嶺有仙障護體,但長時間站在烈火中間,也極難保全自身,等到火焰把仙障燃盡,便開始朝着他的身子燃去。
灼燒的疼痛襲來,公儀嶺恍若未覺,尚且跪在祭天台上摸索着,還想要找到餘下的靈力和魂魄,然而整個祭天台上卻再也找不到了,就連他腰間的龍紋玉佩也慢慢涼了下來,恢複成了平日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他身上烈火燃過的疼痛逐漸消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涼。
眼前的火光漸微,直到完全熄滅。
下雨了。
公儀嶺擡頭望天,伸手觸碰了自己面上的濕潤,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