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後山的茶也的确到了采摘的季節了。
他沒想到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轉眼間,這一片茶樹已經在此地生長了快大半年,而過往種種,恍若隔世。
公儀嶺默默看着面前的青瓷茶罐,自言自語道:“是啊,是可以采了。”
承悅聽完後,也沒有再次開口說些什麼。
茶樹長大,茶葉豐收,唯一可惜的是司姑娘和二師兄都已經不在了,這樣好的茶,卻沒法與他們共飲,實乃一大憾事。承悅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說些什麼,勾起他的傷心事。
公儀嶺拿過了茶罐,把裡面的茶葉倒在了自己的茶壺中。承悅見狀,也為他取來了熱水注入茶壺内,随口道:“宗主,我已經讓弟子在茶園内備好了采茶用的工具,過一會兒,我們一起過去吧。”
公儀嶺下意識點了點頭,凝視着茶壺怔神的時候,卻又忽然覺得承悅這幾日說的話有哪裡不對,略略一回憶,便反應過來了到底哪裡不對。
“承悅,你有很久沒喊我岚兄了。”
這一發現讓公儀嶺有些心神不定,躊躇了很久,才裝作随意地問了一句。
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公儀嶺已經記不清了,他能肯定的是,至少在他回到雲靈山以後,承悅每次都是喊他宗主的。
難不成,是承悅發現了什麼端倪?
對于一直瞞着他自己身份這件事情,公儀嶺心中也有愧疚。大家當了這麼多年的兄弟,自己這兒卻對他們幾個有所隐瞞,公儀嶺總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但又擔心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洩露身份。若是齊元白和承悅知道此事,但凡表露出一點在旁人看來不合适的交集,難免會讓人起疑,也會牽連到他們。
公儀嶺問完以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承悅,他面上浮現的那一絲遲疑,沒有逃過公儀嶺的眼睛。
承悅淺淺露出一個笑容:“宗主,畢竟現在是在山中,這麼多弟子們都在,我若是時常這樣喚你的話,于禮不合。”
這樣合理的理由,公儀嶺也挑不出什麼問題,再多說什麼,反倒還顯得自己有問題了。
公儀嶺想了想,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也罷,稱呼什麼的,随你喜歡就好。”
他端起茶壺,倒上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遞給了承悅,笑道:“這麼好的新茶,你也一起嘗嘗吧。”
承悅沒想到他會給自己也倒上一杯:“宗主,這茶是夫人愛喝的……我怎麼能喝呢?”
公儀嶺停頓了片刻,思索了一會兒措辭:“月吟她最喜歡大家在一起的時候,自然是希望我們能再聚在一起喝茶。承悅,對我們而言,你也是家人啊。”
“我明白了。”
承悅在心中輕歎一聲,還是拿起了茶杯,慢慢品味着這出自抱元門的清香。
一盞茶涼。
他們兩人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在茶園采茶,承悅本打算拿着茶罐去幾人的墓前為他們也斟上一杯,卻被公儀嶺攔了下來。
“沒幾日就是清明了,等齊宗主過來以後,我們再一起喝吧,我想他們也會十分開心的。”
承悅一想,也的确是這個道理,低低地應了聲。
茶葉采完,已近黃昏。
公儀嶺見承悅臉上難得露出疲态,也不想他再過來幫自己一起處理公文:“這幾日辛苦你了,今天就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這些文書,我自己一個人來就好。”
承悅也确實是累了,擡手按了按額頭,才勉強讓自己清醒一些,沒有再堅持,對公儀嶺道:“宗主,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公儀嶺看他這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樣子,無奈笑道:“去吧。”
承悅晃了晃腦袋,剛走了沒兩步,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又折了回來。
“怎麼?還有何事?”
公儀嶺有些意外,以為他是不放心還想看看文書。
承悅連忙點頭道:“是還有一樁大事給忘了。再過二十幾日,便又是仙考大會了,這一次去抱元門參加仙考的弟子名單,我已經拟出來放在桌上了,宗主,你記得過目。”
這件事情公儀嶺沒有忘記,在喝茶的時候他就已經想了起來,隻是以為經過了這動亂的一年,他們抱元門今年應該不會再辦仙考大會,公儀嶺便沒有對承悅提及此事。
“抱元門今年也傳信過來了?”
承悅道:“是的,抱元門那封傳信在七天前就已經送到了雲靈山,被我放在了左邊那一堆信函裡面,宗主回去找找便知。”
“好,我知道了。”
公儀嶺現在是雲靈山明面上的宗主,是不需要再前去抱元門參加仙考大會的,他隻需要安排一下今年要去弟子的名冊就好。承悅既然已經拟好名單,定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公儀嶺此番也省事了。
夜已深,門口的仙侍早已退下,整個雲靈山隻剩下他房内還點着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