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朝烨說的最後那句話,還依然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此時,距離比試開始也已經過去了有十多分鐘,方台上也先後落下了十四人,有懊惱的、有後悔的、有意猶未盡的,這些人落下高台後的第一件事,竟然都是站在地上愣愣地往方台的方向看。
“諸位,請随我來。”
公儀越在底下正看得起勁,腦中仿佛也有一堆小人開始互相比劃起來,忽然耳畔傳來仙侍淡然的聲音,這才猛然想起來,宗主交代他們比試完了就去高台那邊等着。
仙侍說完,便做了個“請”的手勢,一動不動了。公儀越見這架勢,知道這多半也是公儀岚的意思,是叫他們不要過多停留,該盡快到高台上去了。
圍觀比試被打斷固然不悅,但公儀越還是沒有駁了宗主的面子,對仙侍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走上高台。
這一路走,觀看比試的角度不算最佳,卻也沒有耽誤公儀越伸長脖子認真觀看,直到他不知不覺走到了宗主和承悅師兄的身邊,才回過神來,對他們兩人行禮問安。
“見過宗主,承悅師兄。”
公儀越聲音很輕,老實說,這時候他不想看見的人,肯定就是面前兩人了。
自己今天抱着必勝的決心來到演武場,哪裡想過會是如此慘淡的收場,在公儀越看來,今天打的這一場,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公儀越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全然落在兩人眼中,公儀嶺和承悅心照不宣,沒有拆穿他。
“免禮吧。”
再魂不守舍,公儀嶺也必須得讓他打起精神來。
他道:“不過一場比試而已,勝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演武場上,從來都沒有絕對的輸赢,你不必如此介懷。”
公儀越一怔,第一反應不是想着該如何答複公儀岚的這一番安慰話語,而是十分飄忽地回憶着上一次自己和公儀岚這樣對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他沒有想起來,因為在他的記憶裡,從上一次仙考大會結束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很少能夠再單獨和公儀岚說話了。
也許是繼任宗主後公儀岚事務繁忙,又或許是公儀越忙着勤奮修習,無暇顧及這些。總之,他都快記不清公儀岚從前的聲音了。
而現在他聽到的聲音,也因為數月前刑台上的那場大火,而變得沙啞。
他凝視着公儀岚那張熟悉又陌生的、戴着銀箔面具的臉,聽着他仿若雲淡風輕地說出這句話,突然很想問問他一個問題。
“宗主,你有敗過嗎?”
公儀越上山拜師的時候不過六歲,那時候他所認識的公儀岚,已經在雲靈山内是個從無敗績的存在了。
至于後面去抱元門參加仙考大會的那些考核,也不能說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對一比試,公儀岚隻有一開始剛參加的那兩年沒拿仙考魁首,在那兩年之後,仙考魁首這一名頭,就再也沒挪過位子了。
哪怕去年的公儀嶺是個意料之外,但那也是因為公儀岚主動放棄了樂考的成績,做不得數。
至少在公儀越的印象裡,他一次都沒見過公儀岚落敗的樣子,一次都沒有。
公儀嶺說完,有想過他可能會駁斥自己,也可能會繼續一言不發,唯獨沒想過公儀越會是這樣的反應。
對于公儀越問的問題,他也隻是稍稍停頓猶豫了片刻,随後還是認真地答複了他:“自然是有的。”
不論是公儀嶺還是公儀岚,不都敗在了那個幕後之人手上嗎?
公儀嶺覺得這應該也算是失敗的一種,自己這樣答複,不算欺瞞他。
然而公儀越不信,還是不依不饒:“宗主,我的意思是,在這樣的演武場上,真真切切地戰敗。”
公儀嶺應了一聲,視線停留在方台上:“也是有的。”
旁人也許不知,但他和公儀岚是從小比試到大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件事情。
日子過去很久了,兩個人之間具體幾勝幾負,公儀嶺早就記不清了,但他能夠肯定的是,大哥肯定是赢多輸少的那一方。
公儀越沉默良久,才低聲道:“你說得對,宗主,這樣的比試從來沒有絕對的勝負,今日落敗,的确是我輕視了朝烨師弟。”
公儀嶺本還思索着該如何提點公儀越,沒想到他自己就已經坦蕩地說出了戰敗的原因,這一點出乎了公儀嶺的意料,也讓他很是欣慰。
“繼續看他們比試吧。”
公儀嶺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沒有挪開方台半分。
公儀越也很快收拾好低落的心情,聚精會神地望着場上剩餘的十個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樣認認真真地看上了一會兒,公儀越也漸漸明白過來,為什麼宗主會擇他們這四十個弟子上台比試了。
一開始點上去的公儀越五人,是雲靈山中修為最高的五個弟子,而餘下的人,公儀越看着看着,也看出來些門道。
例如,朝烨他們五個人,雖然修為有強有弱,但都有自己的長處和優勢。像朝烨,就是這些弟子中行動最快最靈活的人,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勉強招架得住公儀越的攻勢,找到機會反敗為勝。
另外的三個方台上,也都是安排了幾個天賦突出的弟子,和有潛力且努力的弟子們。十幾分鐘下來,如他公儀越一般失手出局的人,也不在少數。
他們所有人之間的共同點,就是極少被刻意安排到同一組進行對戰,也因為大家之間修為的差距,也極少互相之間有所比試。在今日交手之時,竟然都不約而同地表現出來一份不同尋常的小心謹慎。
對此,公儀越再清楚不過。因為,在遇到不熟悉的、未知的對手,他也會擺出這樣謹慎的姿态應敵。
難道,這就是公儀岚安排這次演武場比試的用意嗎?公儀越默默想着,忍不住望向身側那長身鶴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