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四十名弟子整整齊齊地站在高台上,餘下的弟子也都立在下面,仰頭等待着宗主的下一步指示。
這一場亂戰下來,發生了太多他們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最後四個方台上也隻留下四個人,沒有人能想得到,公儀越會那麼快出局,更沒人能想得到,最後留在方台上的人是公儀朝烨。
而其他三個方台上,也僅僅隻有一個被他們看好的強者堅持到了最後。
公儀嶺久久望着底下沉默的弟子們,終于開口:“很意外,不是嗎?”
“的确意外,在比試一開始,我就忽略了極為重要的一點。”
誰也沒想到,接上宗主這句話的人會是公儀越。
公儀越即便這次落敗,但依舊不影響大家認可他的實力,對于他主動提出來的問題,自然也十分上心,一個個聽得認真。
公儀嶺笑道:“你說說,是哪一點?”
“這場比試本就與往常不同,想要獲勝并非是擊敗對手,而是将對手擊落方台,想方設法讓自己留到最後。”公儀越聲音平和,聽不出有一絲起伏,“可我一心隻想擊倒朝烨,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其他剛比試完,還沒仔細琢磨是哪裡出了問題的那些弟子,聽了這番話,也頓時醒悟過來,面上盡顯懊惱之色。
“宗主用這樣的比試規則,是想讓大家意識到在這樣的條件下,想要擊敗對手,靠的不全是自己的修為嗎?”承悅猜測道。
公儀嶺卻道:“其實,不管是什麼樣的規則,修為都不能完全決定一場比試的勝負。”
衆人肅然。
“當然,天賦也不行。”
公儀越遲疑道:“可……劍修一道,本就及其看重天賦……”
公儀嶺沒有否認,輕笑着看了他一眼。
“阿越,你說得不錯,劍修的确看重天賦。當年你剛入雲靈山,父親也十分看好你的仙資,覺得你是一塊璞玉,日後一定能有所建樹。在這以後,你沒有讓父親失望,在弟子中也極為出衆。”
“可是,你們大家也不要忘記了,在仙門百家中,永遠有人比你們更有天賦,也更為努力,天賦,從來不是能夠拿來驕傲的東西。”
公儀越垂眸不語。在這片演武場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宗主這話的含義。
因為自己的天賦自視甚高,以為整個宗門上下除了公儀岚就再也沒有自己的對手,想要借着今日的比試大出風頭,結果就這樣慘淡收場……
其實,公儀越自己又何嘗不清楚,跟其他弟子比起來,自己平日裡又有幾分努力?要是真的打起來,哪怕面對公儀承悅也隻能有五分勝算吧。如果不是發生了今日這樣打臉的事情,公儀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清醒過來呢。
退一步來說,就算光是天賦,全宗門上下包括公儀岚在内,也統統都不及自己那位二師兄吧……
他正想着,承悅就提到了。
“要說天賦,誰能比得上阿嶺?每天釣魚養王八都還能拿仙考魁首,可你們看看,這樣天資聰穎的人,又是為何走上了絕境!”
再度從别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公儀嶺心中難免恍惚了一下。
在教導弟子們的同時,他自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從前讓自己後悔不已的事情。
要是他從前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好好修習的話,燕婉也就不會被自己錯殺,後面的所有事情也許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但眼下他不能想太多。
公儀嶺收回思緒,定了定神:“承悅說得沒錯,雖然阿嶺有這樣高的天賦,可他不知克己,不懂慎獨,最後聲名狼藉,落得百口莫辯的下場。如果能重來一次,我想他也一定很後悔,覺得從前的少年心性是多麼幼稚。”
承悅的這個例子舉得極好。底下少部分弟子一開始心裡還有些忿忿不平,覺得這話讓他們這些仙資高的人來說,多少有些虛了,帶着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可等他們一提到嶺師兄的例子,衆人又都默然不語。
“好了,不再提了。”
公儀嶺見好就收,他想要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今日叫他們來演武場參加比試,最要緊的事情還是給他們指點問題,好去參加仙考大會。
他第一個要說的,是公儀越的問題。
公儀嶺側過身,道:“阿越,你可知道方才在比試中,你招式的問題出在何處?”
公儀越抿着唇,想起朝烨對自己說的話,對公儀嶺拱手行禮道:“宗主,朝烨師弟說,是因為我招式裡的破綻太多了……”
“嗯,朝烨這樣說的話,倒也沒錯。”公儀嶺點了點頭,伸手放下了公儀越還在行禮的雙手。
“阿越,你的問題在于,出的劍都過于追求華麗,卻忽視了最本質的東西。這些華麗的招式或許在平時表演的時候花哨好看,但在跟旁人過招的時候,很容易被人破解擊退。”
公儀越驚詫擡頭:“宗主,從前我和文樂他們交手的時候,也沒有落敗地這樣快啊。”
“你們五人相互間都很熟悉,這其中又數你的修為最高,文樂他們想要勝過你不是易事。朝烨這次正是利用了你的缺點,反敗為勝,要是你沒有那樣求勝心切,出招踏實一些的話,結果猶未可知。”
自己的問題被清楚地點明了出來,就連公儀越比試時候的心理也分析地分毫不差。或許,他之前覺得公儀岚還不夠格指導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公儀越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對宗主拜身下去,沉聲道:“還請宗主賜教。”
公儀嶺淺淺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躍下,衆人甚至都沒看清楚他是何時拔劍,他就已經手執徹雲劍,穩穩落在方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