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二話不說,幾步上台,一指虛點李蓮花眉心。
不一會兒,李蓮花胸口黑氣四溢,“裂魄”在墨色中慢慢凝成,完全顯形後未作停留,如離弦之箭飛出,再次鑽入台下翻滾着的林思源後心。
慘叫音量陡然放大升級,觀者無不變色。一陣罡風撲到,揚起黑霧攏住女孩全身,好似打開了靜音按鈕,立時将尖利慘叫收攏密封。
罡風亦掀起了黑色鬥篷,微卷銀絲在燈火通明中散開幾縷,名為百曉的男人皺了皺眉頭,正要重新兜上,站得最近的兩個面具人已匍匐在地,篩谷子似邊抖邊喊:“我等有眼無珠,不知魔尊大人親臨,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黑袍們如同被擠出模具的果凍,一個個跟着顫抖伏倒在地。
銀發男子側身長歎:“别亂拜,本君身上隻是一縷分——身,那老魔頭……咳咳……”話沒說完他清了清嗓子,見面前坐着的人已緩過勁兒,遂一揮袖,石台四周即刻籠上一層半透煙霧。
男子在石台邊坐下,微笑開口:“這是我的時間縫隙,天地之間,無人可知我們在此做了什麼,也不用聽那群人聒噪。”
他低下頭,眯着眼看向坐在石台上的人:“可以觸碰你嗎?”
李蓮花以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我能拒絕嗎?”
“當然,本尊從不強人所難。”
“哦,那請便吧。”
銀發男子見他答應,面具下那雙琥珀色淺眸精光閃閃,他拽了拽手指,褪下一團灰霧,露出一隻瑩白如玉的手。
指尖撫上光潔的額頭,覺察到指下溫熱輕輕顫了記,卻沒避開,男子笑道:“不好意思,手涼。”
他微微側頭,以指腹慢慢描過眉,眼、山根,鼻……将整個手掌貼上他的臉頰,又緩緩下移,托起下颚,拇指肆意在唇上劃了一圈,再次下探後終于停了下來。銀發男子微微收緊手指,似在感受掌下傳來的搏動。”
“閣下難道也是眼睛不好嗎?”
手下獵物并未如他意料之中肌肉緊繃顫顫發抖,相反整個姿态都很松弛,就算被扼住咽喉要害,脈搏也隻比之前快了半分。一雙漆黑眸子正平靜地望向他,閑閑發問的語氣像極了在茶坊與三五好友閑聊一般。
“是,百曉君法力被封後,眼神差了許多。但凡他能多給一絲目力,本尊今日也不至縱這九頭鳥在跟前嚣張這麼久。”
“原來如此。”
大約是不适應他手上溫度,李蓮花動了動脖子,本能咽了下口水。銀發男子眼簾微合,忽道:
“你很像一個人。”
掌心泛起一片漣漪,如無數微小羽翅同頻翕動,那是聲帶親吻氣流留下的痕迹,漫不經心的語聲也同步傳到,他問:
“像誰?”
這觸感奇妙而令人歡愉,他情不自禁回答:
“吾兒。”
“是嘛,不知令郎現在可好啊?”
“他很好。”
“哦,那今日怎不見他一道來?是走不開?”
“他不在此地……”
銀發男子喃喃道,繼而心神一禀,指尖如利刃生生截穿肌膚,插入了血肉之中。
命懸一線間,李蓮花隻是微微皺眉,勉強發聲道:
“看來閣下對我這具皮囊很不滿意啊,若是如此,可否給我個痛快?看在我一時好心,自不量力替你挨了那枚‘裂魄’的份上?”
銀發男子像是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他松開手指,見他頸上被他抓了幾個血洞,居然内疚道:
“本尊久未觸碰凡人軀體,一時大意,手重了。”他拈了拈指尖粘稠,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于眉心并起兩指,一道幽藍煙霧即從指尖溢出。
那煙霧一觸及皮膚,傷口便開始收攏愈合,約莫一分鐘後,血洞已消失無蹤。銀發男子收起煙霧,以袖輕輕拭去殘迹,神色間似乎十分滿意,柔聲道:“還疼嗎?”
李蓮花伸手摸了摸脖子,閉眼微笑:“不了,多謝。”
“連本尊的話也敢套,你當真不怕死啊?”
“閣下說笑了,人麼都是怕死的,我隻是想到就問,嘴賤慣了。”
銀發男子又把手放移至他雙肩,按了片刻,再次下探,這次停在心口。他手上寒氣四溢,穿透薄薄衣料并皮膚骨骼,直抵内腑。
察覺到仞魂在背脊内的不安,李蓮花睜開眼,見銀發男子神色如常,正側頭問他:“那根‘裂魄’你本可避開,何以如此托大,生生接了?”
李蓮花挑了挑長眉:“我确實沒料到二區法器能傷我這凡人,尤其我體内還有淨靈盾,本以為再不濟也能擋掉一半,誰知要麼不中,一中就中了個絕品。”
“哦,我還當你想賣我個人情,或想留下和我說話,故意使了苦肉計呢。”
“閣下要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不過就是我不願九鳳傷你,才出此下策。我們人類行事,不可能每一步都深思熟慮,反複斟酌算計,那樣未免太累了。罷了,算我走了步昏招吧,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堅冰似的掌心抵在心口,仿佛在聆聽他的心跳。仞魂在背脊内愈加躁動,似想竄出,又被一股強力死死按住,最終隻縮在脊骨内微微震顫。銀發男子頓了片刻,一言不發挪開手掌,又覆上他的右腿。掌間再次溢出幽藍煙霧,他一邊施法,一邊自言自語道:“你這副身體,受過的傷還真不少。”
“若不合心意,閣下另擇更強健的皮囊也就是了。”李蓮花懶散回道,似乎對落選祭品的後果全不在意,他一瞬不瞬盯着幽藍煙霧,又笑道:“倒是稀奇,閣下的療愈術還能施用于凡人。”
“非也,此地凡人中,本尊的法術隻對你一人起效,隻因你是……我的祭品。”
“喲,真要選我當你的祭品啊?”李蓮花眨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