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馬車出了城門,步伐逐漸快了起來,但也到寺院門口了。
京都隻有兩座寺,一是廣元寺,廣元寺乃皇家所有,位于紫禁城二十裡外的浮名山中,山後便是帝王陵墓,此處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非皇室之人不得進入。
第二座便是廣納天下百姓祈福的京雲寺,其坐落位于皇城腳下,天南北往之人路過此地,皆要入内拜上一拜,因此,京雲寺寺内香火十分茂盛,常年不曾斷過,這一年一度的廟會更是熱鬧非凡,官宦世家、尋常百姓皆攜供品,踏至紛來。
馬車平穩地停在山下,謝旻放下食盒,将馬凳放平穩,随後将婉兒抱了下來,再去伸手扶秦悅時,被她一把打開。
秦悅撅着小嘴,滿眼厭惡地看着她,說:“我不要你碰!”
婉兒連忙擋在謝旻身前,說:“四妹妹,你不許這樣說表哥。”
秦悅原想說一個詞罵她,可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這時,秦照掀開簾子,伸手再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笑道:“說什麼呢,為兄平日是這樣教你的嗎?”
“哼!”秦悅不滿地瞪了眼前二人一眼,便叫來張嬷嬷,讓她抱自己下去,落地後,又對婉兒說:“母親不讓你同他一起,我今兒回去就告訴母親,你不聽她的話,哼!”說完,便進了寺廟,張嬷嬷趕緊跟上去。
“你!”婉兒心裡急,怕表哥因此又受到大娘子責罰,當即便淚眼汪汪地看着秦照。
秦照依舊是一副和眉善目的模樣,對她說:“婉兒,不要在意,你四妹妹開玩笑呢,快些進去吧。”
“噢,謝謝哥哥。”婉兒并不開心,因為她知道四妹妹一定會在大娘子面前說。
謝旻見她滿臉沮喪,感動之餘有些心酸,便安慰道:“婉兒,表哥如今就住在這寺院了,大娘子罰不到我的。”
“對噢,婉兒都忘記了以後表哥要住在這裡的,那我可以經常到這來找表哥嗎?”
謝旻牽起她的手,邊走邊道:“隻要婉兒每天開開心心,乖乖聽話,那很快就可以見到表哥。”
“嗯!婉兒聽表哥的話。”
“婉兒真乖。”
幾人跟在秦照身後,沿着蜿蜒下路拾階而上,未走幾步,視野便開闊了許多。
寺内矗立幾顆參天大樹,綠意盎然,三尊香爐赫然屹立其中,原本正值盛夏,幾縷陽光透過樹葉,恰逢落在香爐前池塘裡的銅龜上,熠熠生輝,此番景象,倒是讓人心靜不少,連帶身上那股熱意也消散不見。
隻是,有些奇怪,謝旻環顧四周,隻見上香求願之人寥寥無幾,但明明方才路上見許多人趕來這上香,為何進了這寺,反而人都不見了?
她跟着大公子進了殿内後,張嬷嬷依禮制給了香火錢,僧人将點燃的佛香遞給三人。
秦照雙手接過香,十分虔誠地拜了三拜,秦婉和秦悅站在兄長身後,跟着他有模有樣地也拜了三拜。
謝旻站在一旁,擡頭凝視着眼前三尊佛像,她想起了去年和阿滿哥哥在破廟裡的日子,如今以及一年多了,她卻從未有阿滿哥哥的消息。
她虔誠下跪,不管靈驗與否,既跪了,也來了,佛祖在上,請佑姨母與婉兒,還有阿滿哥哥,此生無恙。
跪拜完後,僧人走過來,雙手作揖,行禮道:“炎炎夏日,施主舟車勞頓,請随貧僧入後院休憩一番。”
“多謝。”秦照回了一禮。
幾人随那僧人穿過幾道檐廊,途中幾不遠處崖壁上,有兩三隻丹頂鶴攜帶着幾縷雲霧盤旋而過。青山白鶴,若是文人騷客于此,定要吟詩作對,以此明志。
“哥哥,快看!仙鶴,有仙鶴!”秦悅驚呼,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鶴。
“悅兒,寺院之内,怎可吵鬧?”
“噢,知道了。”
謝旻擡頭看了兩眼,想起以前在陵縣之時,那鄉野田間,經常有鶴掠過,那時她都稱之為野鶴,認為那是上古先賢語錄記載并推崇的,閑雲野鶴。
這時,僧人笑道:“施主不必嗔怪,主持說過,佛祖心中留,勝過萬柱香,京雲寺沒有那麼多世俗規矩。”
秦照頓時感到一絲詫異:“這倒是新奇,我可否先見見主持?”
僧人搖頭道:“望秦施主諒解,主持昨日雲遊去了,恐要兩三月才回。”
“原是如此,那也不急,有緣自會相見。”
“施主說得甚是。”
幾人又繼續向前走。
謝旻走在最後面,看着那僧人的背影,心中總覺得有一絲怪異,卻找不出哪裡不對。
京雲寺後院原是一片荒蕪,因近些年寺内香火逐漸茂盛,便将此處重新歸置了一番,建了幾院新房,而新房之後便是七八畝良田,不遠處是一處溪流,直通護城河。
她說為何前院不見人,原都是在這後院品茶納涼,官宦子弟與尋常百姓一處,不優待權貴,也無怠慢貧窮百姓之意,皆一視同仁,難怪此寺在外享有盛名。
僧人将幾人帶到一處空木亭下,命人送來茶水與點心,便帶着春和以及秦宅的幾名小厮去後院安置。
秦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細細回味着,又抿了一口,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笑道:“這茶倒是新奇,一口微澀,再喝便冒出一絲清甜之味,張嬷嬷,謝旻,你們二人也無需站着了,坐下來嘗嘗這茶。”
張嬷嬷俯身行禮道:“回大公子,這與禮不合。”既是張嬷嬷都不能入座,謝旻又如何敢,于是她忙道:“多謝公子美意。”
“母親不在此處,便不必拘于那些俗禮。”
“老身不敢。”
謝旻也跟在嬷嬷後面行了一禮。
原是秦照想繼續勸服她們二人坐下,恰逢這時一位白衣公子三兩步跨階而上,興奮道:“秦兄!”
秦照擡頭,連忙起身笑道:“周兄!”
“哈哈哈,想不到會在此處遇見你。”
那男子笑聲爽朗,舉止肆意,但謝旻注意到此人衣着面料并非尋常百姓家可消受得起的,并且與公子相識,定也是官宦子弟。
“我今日奉父母親之命來次研讀三年。”說完,秦照對兩個妹妹說:“這是大理寺卿長子周淙。”
秦婉和秦悅在張嬷嬷的眼神示意下,朝那為白衣公子行了一禮。
“二位妹妹安好。”
那男子笑着回了一禮,随後對秦照說:“可真是羨慕你,能有這麼兩位粉雕玉琢的妹妹。”
“哪裡哪裡,我記得周兄有位胞弟,不知今日可來了。”
周淙笑道:“當然。”說完,他轉身朝柱子那招招手,道:“岘兒,過來。”
幾人朝他手指方向一看,亭柱後緩緩露出一個小腦袋,眼睛閃躲,不敢看人。
周淙連忙上前将人牽了出來,朝衆人說:“我這弟弟性子安靜,怕生,又愛粘着我,哈哈哈,讓秦兄和二位妹妹見笑了。”
“周兄嚴重了,我看令弟面相溫宜,将來長大必有一番作為。”
“哈哈哈,秦兄莫不是要承了令尊之職,入了那欽天監?”
“周兄說笑了,你還不知道嗎,今年秋闱我沒考中,所以父親才讓我到此處研讀三年。”
“秦兄不必沮喪,你定會高中的。”
“那便借周兄吉言了。”
“無需客氣,我們去那邊聊聊,在這怕擾了二位妹妹。”
“也好。”
秦照轉身對張嬷嬷和謝旻道:“你們二人就在此處好生好看二位小姐。”
“是,公子。”随後,他又對自己兩個妹妹說:“你們兩個也不要亂跑,可明白?”
她們兩個齊齊點頭。
這時,周淙的衣角被扯了一下,他低頭一看,弟弟正委屈地看着自己,他真覺得有些好笑,但又心疼,于是便輕聲細語囑咐他說:“你看,這有兩位好看的妹妹,你就在此處,同她們一起玩可好?”
周岘雙手纏着衣角,滿臉委屈。
見此,秦悅忍不住捂嘴笑,小聲說:“他膽子也太小了吧,天天粘着哥哥,父親說過,男孩子就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漢,像我兩個哥哥一樣。”
一旁的婉兒忍不住咕哝道:“我表哥也是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