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翹在她的掌心裡轉了一圈,似是沉浸在了松蘿的贊揚聲裡。
款冬掃視着眼前的這四隻蒲團,在左邊的第二隻蒲團上面,有着明顯的使用痕迹,看樣子應是二夫人時常在上頭禮佛所緻,除此之外其餘的三隻看着新舊程度都差不多,單從外表上分辨不出有什麼不一樣。
“你确定翹翹沒出錯嗎?”款冬輕聲道。她站在右邊的蒲團後頭擡眸,眼前的佛祖正倚坐于須彌座上,神情悲憫地看着她。
松蘿小心翼翼地将翹翹放回葫蘆裡,聽到款冬的質疑,她有些惱怒擡頭反駁道:“翹翹才不會出錯呢!”
卻看見款冬在她的視線裡朝着佛像徑直跪了下去。
松蘿望見這一幕瞠目結舌,就連自始至終都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的郁李,眼睛都微微睜大了些。
兩人的心裡此時此刻都隻剩下了同一個念頭:三師姐莫不是又魇着了吧?
款冬是最不屑于神佛之說的人,她實在是見過了太多的“好人命不久矣,惡人卻長留于世”的例子。她總說那些姗姗來遲的報應皆出自人為,可人們總是将其美化成神佛的庇護,一心隻将希望隻放在這無謂的禱告上。本草堂中的其他人對于神佛的态度倒是與世人無二,雖說做不到像佟二夫人這般熱衷,但也不會跟款冬一樣排斥。這些年在途徑那些寺廟道觀時,大家總是會進去順手燒柱香。除了款冬以外其他人都誠意十足的在佛前叩拜。
唯有款冬,無論大家怎麼軟硬兼施,她都挺直着脊梁說什麼也不肯跪下去。
松蘿最先反應過來,她向後連連撤步,退到了郁李的身邊,兩隻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顫顫巍巍地沖着款冬道:“你......你是哪路的妖怪?快......快點......從我師姐身上下來!”
款冬察覺到了膝蓋底下的那一點異樣,她仰面,望着眼前佛像鼻尖上那青綠色的小小一點,模樣嘲諷地輕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在這莊嚴肅穆的殿内清晰可聞,松蘿隻覺得自己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緊接着她便看到款冬站起身,将那隻蒲團毫不客氣的用腳撥至一邊。她蹲下身,用手在面前光潔的石磚地上敲了敲,随即右手握拳,對着其中的一塊将其輕松的敲了下去。
須彌座裡發出了“咔哒咔哒”的聲響,上頭的泥佛依舊低眉普渡着衆生,在衆人的視線向前挪了挪後向右偏移着,讓出了旁邊那能僅能容得下一人經過的黑洞洞的暗門。
“誰家會在佛堂裡做這種事啊?”松蘿隻覺得毛骨悚然,手指不由地緊了緊。郁李見款冬要往裡走,拖着松蘿正準備跟上,卻被款冬出聲止住了動作。
“松蘿武功不好膽子又小,你留在這兒陪着她,我馬上就出來。”款冬強壓着心頭的憤怒,柔聲囑咐道。
郁李“哦”了一聲,停在了原地,學着款冬平日裡的模樣,拍了拍松蘿的攥着她胳膊的手以示安慰。
款冬進到了暗門裡,從懷裡掏出了火折子吹了吹,借着微弱的光亮腳步輕快地沿着狹窄的台階一路往下。越往前走,她心中的不安就越發強烈,台階在她的腳下轉了個彎後頓時豁然開朗,出現在她的眼前是一間昏暗幽深的密室。
空氣中萦繞着化不開的粘稠而又濃郁的血腥味,仿佛此時此刻她正置身于屠夫手下的案闆之上。搖曳的火光被款冬拿在手上朝着四周晃了一圈,室内簡單的布置一覽無餘。在這裡沒有床榻,桌椅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了進門靠牆的一側,這桌子上頭還擱着白瓷茶具。那瓷杯裡的茶湯飲了半杯,看着就好像是不久前還有人坐在上面模樣悠閑地品着茶一般。
款冬的視線順着桌椅看向了對面,在角落裡有個黑乎乎的影子縮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款冬的嘴唇翕動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飛一般地撲上前,手裡的光亮落在了那趴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她穿着的衣衫褴褛,露出來的肌膚傷痕累累,頭發如枯草般雜亂地堆在頭上,看着像是沒了氣息般。
——是小滿……嗎?
款冬将她抱在懷裡,撥開了擋在她臉上的發絲,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好,還活着。
湧上來的淚意被款冬生生壓了下去,她将手緊緊,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沿着記憶裡路線一路向上走出了暗室。守在門口的松蘿見她這麼快就找到了人,剛想松一口氣,在看清她懷中人的模樣時,那一口氣又被她提到了半空。
“師姐,要不我們幹脆,一把火把這裡給燒了?”松蘿憂心忡忡地看着款冬凝重的神色,小聲提議道。
款冬搖了搖頭,她抱着小滿回頭,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佛像,語氣嘲弄:
“算了吧,要是真這麼幹的話,他們恐怕還要謝謝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