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笑,笑起來的時候連眼睛都是彎彎的。她的笑容太過于生動且富有感染力,以至于所有人在提起她時都會不由自主地率先想到她的笑靥。她就跟她養的那些花一樣,隻有在枝頭姹紫千紅開遍時,旁人才會驚訝于她們的美。
這便是款冬與小滿的初見。
第二次見面是在宋姑的馄饨攤上。那天宋姑攤上的生意不錯,僅有的三張桌子上都坐滿了人。款冬由于要等着位置而閑來無事,便坐在宋姑平常用來擇菜的小馬紮上,手上拈了根樹枝,在地上邊寫邊給正蹲在旁邊歪着腦袋的小桃講着三字經。還沒教上兩句,她的腦袋頂上就突然響起了那個被記憶沾染上茉莉花的女聲:
“你的字寫得真好看。”
款冬扭頭,看到在歪着腦袋的小桃旁邊,多了個同樣蹲在地上歪着腦袋看得一臉認真的姑娘。
她在看到款冬時,臉上滿是驚喜:“是你呀!”
款冬也同樣對着她笑了笑:“真是巧啊。”
“我叫孫小滿,是圓滿的滿,你呢?”
“我叫時款冬,款冬花的款冬。”
這樣一來二去,兩人便也算是認識了。在互相介紹了名字以後,小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問款冬以後能不能也順帶着教她讀書。
她唯恐款冬因為自己這般無理的要求而心生惡感,又連連擺手慌張地補充道:“你要是覺得不方便的話也沒有關系的!我就是随口一說,你千萬不要覺得為難!”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都識得多少字?有去過學堂嗎?”款冬打量着小滿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沒去過學堂,隻跟着我娘略識得幾個字。”小滿神色羞赧,“我娘說我一個姑娘家,就算是讀了書日後也不能考取功名。與其說把錢送給學堂裡的那些夫子,倒不如她親自教我,這樣還能省下一筆開支。我娘還說,她當年就是這麼跟着她娘親學的認字。”
款冬想起那天她送小滿回家時,從門口望進去時看到的那被打理得綠意盎然的院子。建京城裡寸土寸金,能住在朱雀坊那樣富貴地界上的人不像是沒錢送孩子去學堂的。在那天簡單的交談裡款冬得知了小滿的娘還是在佟家當着管事嬷嬷,那樣豐厚的月錢再加上主家偶爾的賞賜,花在束脩上的那點銀錢對于她家而言本就不算是什麼很大的開支。
款冬看着她嚴重壓不下去的渴望,一時有些心軟:“那好吧,不過我先聲明哦,我當夫子的話可是很嚴厲的。”
“沒關系!”小滿興奮地越過了小桃一把抱住了款冬,這一舉動引得了小桃的嚴重不滿。她鑽到了兩人的中間将她們強行分開,對着小滿奶聲奶氣地抗議道:
“我還沒學完呢!”
記憶将那說話聲拉長,留下了遙遠的一點。一年多的時間轉瞬即逝,不過眨眼間便能看清了大概。款冬的手指顫抖着,仿佛此時此刻所有的氣力都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分毫不剩。
她猶豫着,門口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聲又一聲,像是落在了屋内衆人的心尖上。
款冬抽回了手,三人的神情變得戒備,皆藏身于門後。款冬和郁李的手同時按上了腰間的劍柄,隻待來人現身後,率先動手取的先機。
那人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良久都沒了動作。
屋内的三人猶疑着,卻聽到門外響起了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緊接着那人伸出手,推開了房門。
推門而入的晚風帶着絲縷薄涼,漾開了室内壓着血腥氣的熏香。先出現在三人眼簾之中的是一片藍底暗花鍛的衣角,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波光粼粼,那滾邊上繡着祥雲的紋樣,在往上,便看到他的腰間佩着墨玉雙魚袋,看那樣式,倒不似大梁的令牌。
他自嘲般的聲音比他整個人還要搶先一步進來,透着濃濃的無奈:
“每次都是這一招,也太老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