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而照你所說，在事發之日，你爹——也就是死者孫庭，在沖進佟三公子的書房後，手裡正拿着花匠修剪草木的花剪？”

“是，可是——”小滿剛想要解釋，卻被呂狀師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那他沖進來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麼話？”呂狀師繼續道。

小滿在他的詢問聲裡慢慢低下頭去：“我不記得了，我當時太害怕了，根本沒有聽清我爹到底說了什麼。”

呂狀師的唇角微微勾起，他轉而看向佟多福：“那佟三公子，你可有聽見什麼？”

“自然。”佟多福一本正經道，“當時我正在溫書，那個孫庭突然就拎着把剪子沖了進來，嚷嚷着要跟我拼命，說什麼我欺負他女兒，蒼天可鑒，我那會兒真的什麼都沒做，到現在我還是一頭霧水的。”

佟多福這番歪曲事實的辯駁，氣得小滿瞪大了眼睛：“你騙人！你撒謊！那會兒明明是你，你要——”

“孫姑娘，你冷靜一點。”呂狀師從容不迫道，“你要知道在這公堂之上，不是誰的聲音大誰就有道理的。”

說罷，他又朝着韋照拱手道：“大人，你也許有所不知，這花匠用的剪子可比尋常婦人家針線簍子裡的大上數倍不止。死者孫庭當時拎着這樣一把剪子沖進佟三公子書房，說要與其拼命，這換作是誰都會感到害怕的吧？所以情急之下，佟三公子的伴讀阿善這才趕忙出去找來了那個護院，可誰知這個護院護主心切，見此情景竟一時不察下了死手，這才造就了眼前這出慘劇。”

他三言兩語，就把所有的矛盾轉移到了下落不明的護院和已死的孫庭身上，将佟多福摘得清清白白。

小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胡說！當時明明是佟多福！是他對我欲行不軌之事，我爹才沖進來救我的！你怎麼能這樣歪曲事實，将佟多福的過錯輕輕揭過？若沒有他的命令，我爹何至于非死不可！”

“孫姑娘，我剛剛說過了，在公堂之上不是比誰聲音大誰就有理的。”呂狀師頗為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更何況你剛剛說佟三公子對你欲行不軌，你們一家子都是佟府的下人，但佟三公子他爹可是吏部侍郎啊，焉知此事是否是你勾引不成，夥同家人對佟三公子鬧上這麼一出仙人跳呢？”

他輕飄飄地一番話，令款冬不由地握緊了拳頭。人群中的秦晚春聞言眉頭緊皺，站在她身邊的雀兒更是氣得手舞足蹈：“這人什麼意思啊？”

然而此時卻也有不少人真信了呂狀師的這番說辭。

“他說得也不無道理。一個下人，能被主子看上了那可是莫大的造化啊，怎麼還有把榮華富貴往外推的？”

“被他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此案定有蹊跷。剛剛她娘不也說了嗎，佟三公子可是許諾了讓她當姨娘的。”

“這都不滿足？難不成她一個丫鬟還打算做人侍郎家的兒媳婦不成？”

“許是那個将要過門的正頭娘子的性子是個不能容人的也未可知啊。”

“說起來，先前那個與佟三公子定親的是哪家的姑娘來着？”

眼見着他們越說越過分，閑話都編排到秦晚春身上了。雀兒不滿地瞪着說話之人，剛想要上前理論，卻被秦晚春眼疾手快地扯住了胳膊。

“小姐！他們說的實在是太過分了！”雀兒神色委屈道。

秦晚春朝她輕輕搖了搖頭：“你同他們計較這些有什麼用？他們這些人就是這樣子的，狂妄且自大，總幻想着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會為了他們大打出手，随他們去吧。”

“可是小姐——”雀兒依舊想為自家小姐鳴不平，然而秦晚春卻神色平靜：“沒事，繼續看下去。”

身處于衆人視線中心的孫小滿臉色愈加蒼白，她望着呂狀師，慘然一笑道：“所以先生您是覺得，這世上所有為奴為婢之人，都要順着主子的意思，興高采烈地去給殺父仇人委身做小嗎？”

呂狀師并未理會小滿的質問：“或許在你們本來的計劃裡，隻是想要惡人先告狀，迫使佟三公子納你為妾，并沒有想要讓你爹丢了姓名。隻是沒想到中途殺出來了個功夫高強的護院，這才緻使你爹丢了性命。”

款冬的拳頭越握越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拳打在呂狀師的臉上，然而她的憤怒實在太過明顯，哪怕是性子過分遲鈍的成器都察覺到了異樣。

他站在款冬身側，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對她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搖頭的動作。

“這裡不是你我能說話的地方。”

成器的聲音很低，低到隻有他、款冬以及方明遊才能聽到。方明遊沒有回過頭，他看着侃侃而談的呂狀師，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所以先生您的意思是指，是我謀劃這一切，是我棄我爹的性命于不顧，是我費盡心思就為了給佟多福這樣的人做小嗎？”小滿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你少污蔑人了！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像佟多福這樣的人——”

在衆人都尚未察覺之際，她露出了藏在袖子的簪子，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情急之下，一道鴉青色的身影從方明遊的身後躍出，她想要奪下小滿手中的簪子，卻還是晚了一步。

那根簪子，已經深深地紮在了小滿的胸口，洇出了大片血漬，像極了她們初相時開在她眼前的那一大片絢爛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