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還是下好這盤棋。這些百姓,不能白死。
三日後。
梁驚雪醒來之時,李焉識已奉旨查抄了慎王府,夢粱知府及一幹慎王府座上客的府邸,上下幾百人通通下了獄。罪證,供詞樁樁件件如流水一般,堆滿了那間專門為他準備的庫房。
“慎王,是誰?”
三魂七魄剛剛歸位的梁驚雪揉着腦袋,聽着照料她的小厮慢慢說着這幾日的變故。
“他是皇帝的親弟弟,聽說在洛京時很受器重。幾年前不知因什麼緣故,觸怒天威,被趕來了夢粱。夢粱富庶,離洛京又近,已是格外開恩了。還不知足,犯下這滔天罪行,害人不淺。”
他口中的滔天罪行,梁驚雪雖然還迷迷糊糊的,但也已經聽了個大概了。
他就是蕭影口中與北鬥門勾連的貴胄之首。
“殘害忠良,順昌逆亡,謀害百姓,嫁禍将軍。你認是不認?”
将軍府明亮的地牢裡,顧六郎站在慎王的面前,手裡拿着拟好的供詞,一字一句,厲聲發問。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我說話?”慎王端坐在稻草堆上,緊閉着雙目,依舊保持着他身為皇子端莊高貴的儀态。
“勾結北鬥,窩藏山匪,擄掠女子,謀财害命。你認是不認?”
身受皇命,顧六心中無半分膽怯,坦蕩問道。
慎王面無表情,沉默不語,他以為,眼前這個無名之輩,還不配審問自己。自己落入牢獄又如何,來日這些下等人都會被丢進亂葬崗。
“結黨營私,隻手遮天,私藏軍火,意圖謀反。認是不認?”
“無稽之談!”
慎王猛地睜開雙目,面目猙獰地瞪着顧六郎,他踉跄起身,試圖上前撕碎供詞,終是失去了他苦苦維系的最後一分體面。
“那就是了。”
顧六郎身手靈巧,躲過了似餓狼般撲來的慎王。
“放肆!竟敢構陷本王!”他握緊了牢房的欄杆,轉過頭來,狠狠瞪着的雙目布滿鮮紅的血絲。
他很清楚,享樂不算什麼,殺幾個擋路的人也不算什麼,因為,他是皇子,不同于那些賤民,死便死了。
即便是皇帝寵愛的功臣,自己也有辦法輕而易舉捏死他,可謀反這一條,自古哪個皇帝不忌憚奪嫡之心。
“您的朋黨們都招了,您還要負隅頑抗嗎?”
“誰?誰!”
他狠狠拍打着,捶着欄杆,似是意識到什麼。
“讓李焉識過來!我要見他!李焉識,你個小人!”
“殿下莫要動怒,李某來遲,賠罪了。”
李焉識似閑庭信步一般,緩緩下了地牢的台階,踱至慎王眼前。雙目相對,僅憑木栅欄之隔。
“我若是殿下,便不會這般大吵大嚷。大局已定,殿下該省些力氣,安心等處決後,自有死士來取李某性命,替殿下報仇。”
慎王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粗重地喘着氣,目眦欲裂。
“确實忠心。你下獄的那天,他們就謀劃了營救,已經自投羅網,盡數斬殺了。你該教得他們聰明些,至少也得等你死後,等我放松警惕,再來殺我。不過,殿下愚蠢,手下,自然也盡是蠢笨之人。”
“放肆!你放肆!竟敢如此編排本王。”
“編排?自然,李某已經編排好了殿下的過去和未來。”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母後!否則,我絕不招認。”
慎王心中很清楚,他庇護北鬥門不假,北鬥門替他除去不臣之臣也不假,他們私底下做的那些勾當,他亦是有所耳聞。寨子裡有些兵器,炸藥,更不足為奇,可若要說私藏軍火,那定是北鬥門自己的行徑,或是有人栽贓。
若要分辯,唯這一條,他理直氣壯,是以,他一定要見到兄長,太後。
“殿下可知,為什麼從前犯了那麼多事,即使豢養的山寨裡搜出那麼多軍火,也安然無事,這回死傷雖不少,可隻隔了一日,便雷霆俱下?”
這也是慎王心頭之惑。
“您當真以為,這數月以來,我那一封封彈劾的密折都是送往洛京的?”
“你是,故意送給我的?”
“除了始作俑者,誰會關心密折的内容?從您的府上搜出李某呈給天子的密折,到時您如何辯解?”
“那都是,誣告!本王豈能容你誣陷?”
“是不是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陛下已經認定是您了。”
“什麼?”
“你截得了我的密折,你堵得住悠悠衆口嗎。這一個月以來,百姓口口相傳,風聲早就傳到洛京去了,豈是你堵得了,殺得盡的?你不可一世,視人命如草芥,最終亦會為草芥吞沒。”
“是你!你故意放出風聲,讓百姓議論。把軍火,北鬥門,還有我這個,你們恨之入骨的王室聯系在一起,隻要坐實了一部分是我的手筆,我就該被喊打喊殺,誰還管哪部分是冤屈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不也是這樣對李某的嗎?在我身邊安插眼線,買通我手底下的将士,親信,打着我将軍府的旗号四處招搖作惡,不就是為了攪混水,讓李某盡失民心,把李某拉下馬嗎?”
“包括此次煙火盛會的事故,各位大人衆口一詞,彈劾李某失職的折子竟比李某奏報事故的還要早。您說,陛下聽了一個月的流言,會信誰的?”
李焉識走進牢房,站定在慎王面前,淡然自若。
“你,你是故意激我對你下手!你早就設好了圈套,就等着我去鑽。”
慎王上前死死揪住了他的官服,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李某又非神人,如何能未蔔先知,揣測殿下心意。殿下該知道,什麼是作繭自縛。”
他依舊是不疾不徐,緩緩說道。刺向他心頭的刀子,慎王也該嘗嘗。
“不,就是你,是你害我!”
“其實,殿下因李某不接受招攬而起殺心,于李某而言,無妨。殿下不該的是,招攬了北鬥門。殿下,是受他們牽連了。”
“呵,都到了這份上,還在裝什麼道貌岸然。縱使你網羅我再多罪行,我若不認罪畫押,你還能私自處死我不成?”
慎王揪着他衣服的手狠狠一推,李焉識卻巋然不動。
“殿下不是想知道,為何這回陛下動怒尤甚嗎?”
“還不是你的謀算。數罪齊發,兄長如何不怒?滿朝文武畏懼我的多了,我倒了,誰不順勢踩一腳?”
“是太後娘娘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