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躺着睡不着，都怪這風吹得吵死了。他翻個面兒，覺着她是對自己虛情假意，心寒！可再翻了個面，又覺着自己該死，确實該死，被欺騙感情也不算什麼。

他要同她坦白。

她起身，他也起身。

兩人不期而遇在她房門口。

“真巧。”她攏了攏披風，推開門，示意他進來再說。

兩人坐定在桌前，師硯點起一盞昏暗的燈。兩人相對，誰也沒有先開口。

“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看不見他的神情，率先問道。

“你先說吧。”

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師硯還是難以開口。

她的身世，當年的事，他很想一股腦兒全吐出來，這些事像一座山一樣壓在他心底，他要憋得喘不過氣兒來了。

這些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做的每一個決斷，莫不受到當年的影響。

“那我便說了。”

她覺着自己也沒什麼可避諱的，情侶之間不正該坦誠以待嗎？

若是說開了兩人會鬧掰，倒不如早些鬧掰，省得刺在心裡久了，肉長嚴實了難以拔除。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家世。”

“是。”

師硯點點頭，終于她還是問出了口。

“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也不想。我喜歡你，所以，我心裡再愧疚，也無法阻擋我的心一步步奔向你，我，我是真的喜歡你。”

“愧疚？你還知道愧疚？”

“自然知道，這也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想的。阿驚，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隻問你一句，你愛不愛我？你對我到底是真心，還是虛情假意？”

“老子放着李焉識這麼大個帥哥不要，心甘情願跟你在一起，你說老子不愛你？”

“啊？”

“啊你個頭啊。師硯，人呢，都有底線，我的底線是我的家人，我不說他們的事兒是因為不想把他們扯進江湖裡來。因為找我爹娘，找我真正的身世，說到底這也是我的私事，我希望你不要過度窺探我的家人，否則，我真的會同你翻臉。”

師硯這才恍然大悟，白天的推測全是自己的胡亂臆想，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笑着抱住了她：“别生我的氣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懷疑你對我的心。”

“你還敢懷疑起我來了？我騙你有什麼好騙的？騙你胸肌？哼，我打小見過的胸肌比你吃過的雞胸還多。”

“怪不得，從小就是女流氓。”

“我說完了，你要對我說什麼？”她嘟着個臉問道。

“我要說……”師硯一時語塞，此刻根本不想提當年之事來破壞自己的幸福了。

“瞞着我？你是不是還查我什麼了要來問我？你最好今日便一氣兒說幹淨，以後再提我絕不饒你。”

“是……是這樣，我查了你師父叫蕭影。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嗎？”

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借着這個由頭打探起了蕭影的事。

“你連這個都查到了？你膽子不小啊，不怕他來替我出頭？”

“他對你很兇嗎？”

“不是，雖然整日裡沒個正形，但他還算挺好的，對我也好，跟我爹關系也很好，算是多年的至交吧。”

“那你出來尋親，他們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我偷摸出來的，結果在林子裡就被他逮到了，後來我受了傷，便和他失散了，再後來，在清微山莊見過一次，他要帶我去抓鬼，後來我錯過了時辰，便再也沒見過他了。”

師硯心想：她說的算是和自己所知吻合，看來她确不知情，也沒有故意隐瞞。可師兄，為何不告知她真相，反而任她這樣苦苦追尋？他大惑不解。

“嘿嘿，再跟你說個秘密。”她神神秘秘。

“什麼？”

“我師父有時候酒喝多了就說夢話。喊着一個叫趙清越的名字，有時候還喊着什麼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覺着這應該是他老相好。要不然成什麼三人？他一個，趙清越一個，娃一個，對吧？不過這趙清越聽着也不知是男是女。我等他酒醒了問他，他還青着臉，抽我手心。所以我覺着趙清越應該是個男的，但是男人怎麼生娃呢？領養的？他想跟趙清越領養一個娃？這在這個時代……”

她還在他懷裡靠着，樂呵呵說着，想着，天馬行空着，他卻不寒而栗。

趙清越正是她亡父的名字。

“師硯？師硯？我剛說的你聽到了沒？”

她拍了拍他，才發覺他的手這樣涼。

他思緒回轉，這才找補着說：“沒事，我也在想你剛才說的話，這在這個時代……”

“你回去睡吧，手這麼冷，别凍着了。”

師硯點點頭，退出了她的房間。

他站在房門前，看了看暗沉的夜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又呆呆凝望着白日裡堆的雪人，那樣圓滾可愛。

看來，蕭影是恨透了自己。

師兄，原諒我一錯再錯吧。我絕不會讓你毀掉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