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聽這把嗓子,許燃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她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設計師啊,設計什麼的?”
“服裝,Ran Xu聽過嗎?”
“這……還真不知道。”
“她的同名品牌,可厲害啦!”
幾道女聲一問一答,錯落有緻。
光聽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馮毓是在幫她做宣傳呢。
許燃懶懶地轉過身,上下打量幾人的造型片刻,明知故問了句:“今晚是《ELMA》雜志在這裡舉辦時尚晚宴沒錯吧?”
“不然呢?”被幾人簇擁在中間的馮毓,神色優越地應了聲。
許燃看着她的禮裙,皮笑肉不笑地嘲道:“我還以為是哪家影樓,組團來這裡拍照。”
“……”
幾人聽到這話,臉色倏然一變,她們花了一個下午精心做的造型,竟然被嘲土。
馮毓張嘴想要反駁,眼睛盯着許燃身上的月白色禮裙。
禮裙面料輕柔飄逸如紗似霧,上面點綴着中式雲紋刺繡圖案,搭配手工訂珠,看上去無比精緻華麗。
禮裙吐槽不了,馮毓又往她的臉上看。
仔細端詳不難發現,許燃的妝容并不精緻,隻是略施粉黛,連盤發用的都是一根檀木雲紋發簪。
這樣近乎樸素的打扮,卻反襯得她五官明豔不俗,半點不輸這滿室的名流星光。
馮毓看來看去,嘴巴張開又合上,始終沒發出聲音,臉上的表情一秒比一秒難看。
場面一時有些難堪。
其中一個姐妹很不服氣地嘀咕了句:“我們的禮裙可都是價值好幾十萬的高級定制,哪家影樓能有這種水準?”
“就是!”馮毓一聽,瞬間找回底氣,大聲強調了遍,“說誰土呢,我們的禮服可都是高級定制!”
“就是!”
“就是啊!”
幾道女聲連聲附和。
恰巧穿馬甲打領結的侍應端來開胃前菜,許燃懶得糾正她們“貴即是美”的審美觀,雙手攏了下裙擺優雅落座。
坐下後才意外發現,這幾個影樓風姐妹花竟然跟她一桌。
她頓時想問問李曉曉,這座位是誰安排的。
掃了宴客廳半圈,許燃見她還沒入座,身邊換的不知是第幾批人,幾人端着香槟站桌邊談笑風生。
忙得很。
許燃意興闌珊,随意掃過宴會廳。
忽地。
撞上一道深邃又淡漠的視線。
兩道視線輕輕一碰,然後幾乎同時裝作沒看到對方,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隔了幾秒。
許燃突然意識到什麼,正想掃回去再看一眼,就聽到同桌的人笑了一聲,喊了她的名字。
“許燃。”馮毓看着桌面上的姓名牌,“話說你一個‘走上國際’的大設計師,怎麼跟我們這群遊手好閑的坐一桌?”
許燃有些煩,不知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前高中那會死命巴結她,隻差沒給她提鞋洗腳了,雖然後來沒巴結成,但也沒結下什麼恩怨。
她出國留學工作了幾年,兩人沒見過面,回來創業不過大半年時間,交集極少。
但每次交集,馮毓說話總是綿裡藏針。
宴會廳燈光如爆,許燃早注意到馮毓恢複期的臉部略顯腫脹。
幾年時間裡,馮毓家的公司不僅上市成功,身家翻了幾十倍,就連她的臉也是日新月異,見了三回,回回不一樣。
“那個,”許燃朝她勾了勾手,“跟你說個事。”
馮毓狐疑片刻,稍稍偏過頭:“什麼事?”
許燃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壓低聲音說:“最近是不是去了很冷的地方,歪了。”
馮毓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手裡的手叉應聲落地。
見她反應這麼大,許燃又假意好心安慰道:“不過沒事,也不是很明顯啦。”
馮毓:“……”
直到晚宴結束,馮毓沒再開口跟她說過一句話,許燃總算落了個耳根清淨。
-
晚宴結束後的after party,樂團歌手輪番上台表演。
許燃幾杯紅酒下肚,頓覺空氣沉悶。
台上女歌手正唱得如癡如醉,她卻有些頭昏腦漲,行至外間透透氣。
一出來被冷冽的空氣撲了個滿懷,酒瞬間醒了。
江苑市位于南方,是亞熱帶季風氣候,冬季即使再冷也不會下雪。
今晚溫度在十五度左右,夜色很美。
清冷星光月影将整座城市的輪廓暈染得斑駁迷離,與建築内部的喧嚣繁華隔絕成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許燃在夜風中站了會,直到察覺到冷意才往宴會廳走去。
寂靜走廊鋪着暗紅色地毯,細跟高跟鞋踩上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剛拐過彎,餘光瞥見走廊上站着個人,許燃擡眼看過去,腳步不由自主地微微頓住。
男人倚立在走廊牆邊,手裡拿着手機貼在耳邊,顯然是在打電話。
他身上的西裝不是走紅毯時穿的那一套,同樣是黑色,這套的前襟有華美精緻的金線刺繡。
剛剛一眼掃過,許燃還不太确定。
現在光線明亮,許燃一眼認出,這是她的設計。
蓦地想起李曉曉在晚宴開始前說過的話,“我還以為你倆冰釋前嫌了”。
所以。
他這是突然轉性了,想冰釋前嫌?
知道她的品牌現在處境艱難,打算賣她一個人情?
……可能麼?
一連串想法從許燃腦海中快速劃過,沒等她理出頭緒,人已經走到離他幾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