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片刻。

開口時，他的語氣平得像在念習題冊上的标準答案。

“不為什麼。沒有。沒有。”

“那……”許燃眸光流轉，拖着音小聲問了句，“能不能有？”

沈夏深：“？”

收到沈夏深的死亡注視，許燃往椅背靠了靠，讪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我們繼續。”許燃拿起協議認真過了一遍，放到他面前，“我沒有其它問題了。”

沈夏深沖她手裡的筆擡了擡下巴，許燃丢了支黑色中性筆給他。

他抓起筆在紙上寫了片刻。

許燃接過A4紙時，見他對第二條補充條款進行了補充說明：甲方會根據實際情況配合乙方工作，如無法配合，乙方不得強求，更不得将責任推到甲方身上。

無語，踢出去的球，又讓他給踢回來了。

另外，他還追加了條新的。

四、乙方需在不破壞甲方名譽的前提下，制定有效方案。

許燃見此，提寫下第五條。

五、乙方有權在無法知會甲方的情況下，靈活調整方案。

兩人一扯一寫，互不相讓。

半張A4紙很快寫完，翻過了面。

“我不補充了。”許燃丢下筆，先發制人，“誰再補充，誰是狗。”

可惜沈狗狗不吃這一套，拿過看了一眼，最後寫上一句。

“以上内容最終解釋權歸甲方所有。”

許燃嗤了一聲，打印時直接把這句話删掉了。

磨到三點，兩人各退一步，各自保有各自的解釋權。

協議一式兩份，簽上名字，身份證号，日期，還十分正規地按了手指印。

簽完，許燃準備遞出協議，腦海中莫名跳出夢境裡，沈夏深穿着她的設計，周圍的人對她指手畫腳的畫面。

她的眸光暗了暗，想起慶功宴上劇團工作人員的那聲道歉，以及當時沈夏深落在她身上，那意味不明的目光。

許燃垂眸注視着協議沉吟了會，開口時聲音很輕：“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她不知道沈夏深知道多少，可既然他要幫忙宣傳Ran Xu,她就有義務告知他。

隻是，她不太想說。

一方面，是不習慣在他面前暴露弱點，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沒主動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連李曉曉都沒有。

她不确定，沈夏深知道後會怎麼想。

聞言，沈夏深擡眸瞥她，語氣輕沉而緩慢，仿佛知道她在問什麼卻明知故問：“你希望我問你什麼？”

安靜了好幾秒。

許燃擡起眼眸看他，很快又垂下眼，黑色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輕顫了幾下。

“我跟上個公司高層的傳聞。”許燃沒有看他，聲音輕得像在跟空氣說話，“你聽說了嗎？”

對面的空氣傳來回應，是一聲輕得如煙似霧的“嗯”。

許燃的眼睫顫動幾下，正想開口，就聽見對面的空氣問：“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許燃脫口而出。

沒等她再開口，沈夏深将合同推到她面前。

“那有什麼好問的。”他絲毫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合作愉快啊，許設計師。”

原本有些沉寂的空氣，因他的話而重新活躍起來。

許燃怔了下，不知怎麼地，感覺這個笑容跟他以前的笑有點不太一樣。

雖然他眼眸裡依舊帶着淡淡的戲谑，卻如同雪天清晨的陽光般清淡和煦，仿佛能劈開陰霾的雲層。

許燃輕聲：“合作愉快。”

說完，她不動聲色地看向窗外，正好有一絲陽光破開滿天陰雲，她心想：“天要放晴了。”

-

可能是相信許燃不會搞砸自己的招牌，對于星光之夜的服裝，沈夏深沒提出任何要求。

而邀請函的dress code隻要求着西裝出席，能發揮的空間極大。

許燃看了他以往的紅毯look，各式各樣的高定黑色西裝，挺千篇一律。

沈夏深寬肩窄腰，線條優越，是标準的倒三角型身材。

量體的時候，許燃就發現這人隻是看上去清瘦，實際上肌肉線條堅實，能看出平常鍛煉的痕迹。

小時候沈夏深體弱多病，瘦得跟樹幹子似的，後來練了跆拳道也沒見長。中學時期每到夏末秋初總要感冒發燒，病上好一陣子，身子一直很孱弱，個子也比同齡人要矮。

直到上了高中，身體才漸漸結實起來，個頭一下子蹿到一米八以上，再沒請過病假。

想起上次見義勇為，他成了主力，許燃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沈夏深跟以前那個風一吹就倒的病殃子不一樣了。

現在真要打起來，估計打不過他。

許燃胡亂想了會，随即收回飄忽的思緒，開始在紙上畫起設計圖。

為了不被沈夏深牽着鼻子走，她拖了兩天才簽下協議，簽完才發現，離星光之夜隻剩下五天時間。

時間緊，任務重，自然少不了帶着整個工作室的人一起加班加點趕工。

忙碌間，她從羅雯那聽說了演出服立案後的後續。

上次朱晞聯系她要服裝面料價格，她交給羅雯跟進後，就沒再關心過了。

羅雯告訴她，小葛被劇團開除了，馮毓被拘留了，馮家找朱晞和解撤案，朱晞拒絕和解。

起初馮毓被請到派出所喝茶，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在所裡大放厥詞，說她就是故意剪的怎麼着。

後來聽到可能會立案拘留，還大發脾氣，說什麼不過是剪壞了兩條破裙子，要賠多少錢直說。

當警察告訴她，像她這種故意損壞他人财産，金額超過五千，已經達到刑事量刑标準，可以判刑的。

她才吓得哭爹喊娘，打電話讓家裡來撈人。

人有沒有撈出來不清楚，但馮毓被拘留的消息不胫而走。

許燃微信裡有人拉了個百人吃瓜大群，她點進去的時候，消息已經顯示999+。

從驚訝感慨馮毓如此作死，到嘲笑她法盲，不知沈夏深看上她哪了，現在整這一出，聯姻大概率要泡湯。

有人一語道破真相，說聯姻指不定是她自己編的，讓她拿張合照都拿不出來。

此話一出，吃瓜瞬間演變成群嘲。

塑料姐妹花們更是紛紛爆料她學曆是買的，全臉整過容，連胸和屁股都是假的。

将馮毓這些年努力營造的知性溫婉大美女人設，碾了個粉碎。

短短十來分鐘，許燃見識到了什麼叫牆倒衆人推，意興闌珊地退了群。

同時，她心底生出一股隐隐的擔憂，沈夏深身上巨大的流量勢必帶來巨大的關注度。

之前光想着他幫忙宣傳帶來的積極作用，沒考慮到也可能産生負面影響。

不過話劇演出服的力挽狂瀾，讓拾光劇團全員對她刮目相看，也讓許燃暗自認為，隻要交出一份滿分答卷就好了。

實力更加重要。

高定工序繁瑣，全程手工制作，時間問題，許燃沒有設計太複雜的款式，而是在面料和剪裁上下功夫。

沈夏深五官立體深邃，面部輪廓棱角分明，自帶高級感，又是個衣架子，能hold住絕大多數時尚造型。

有上次給他設計演出服的經驗加持，許燃設計起來得心應手。

鑒于他之前大多紅毯造型都是黑色西裝，這次又算是他們首次正式合作。

許燃在求穩和求新之間，猶豫了下，選擇了求穩。

面料她選用了160支精紡羊毛，挺括又熨貼，内搭絲綢質地的黑色馬甲，奢華中自帶貴氣，與沈夏深身上自帶冷感的氣質十分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