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刀臉色立即變了,秦肖肖以為他發現什麼大事了,嚴肅等着,沒想到胡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追黑影?你知道黑影是什麼你就跑去追?還光着腳跑了一天,你可真行!為什麼不來告訴我們一起去?怎麼自己就跑去了?”
秦肖肖看得出來,胡刀是真生氣了。
她理虧,仍試圖狡辯:“重點是這個嗎?胡大哥,我要是來找你們我就跟丢了哇,我連鞋襪都來不及穿,怎麼來得及回來找你們?重要的是,你們完全不知道已經有過一個白日了嗎?”
易世非一臉平靜,搖頭:“不知。”
崔月安蹙眉,急切地問:“一天還是兩天,重點是這個嗎?你說,祭司出現制止了你,你在他死前見過他,他情況如何?”
回憶到昨夜,秦肖肖後背冷汗又下來了,“他叫我不要吵鬧,嘴上全是烏黑的血迹……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着。”
“你幹嘛!”胡刀甩開莫農安突然抱住他的手臂。
莫農安讷讷道:“……有鬼。”
崔月安瞟了眼看起來不太正常的莫農安,繼續刨根問底:“那毒很烈,基本上是被咬就立即死掉,怎麼可能還能和你說話呢?”
秦肖肖:“他還敲了拐杖,好像在恐吓我。”
崔月安眉頭皺的更緊,“不應該啊……死了就是死了,這算什麼呢?活死人?”
“活死人”三個字立即讓秦肖肖聯想到流笙的話。
【赤幽族的血肉能活死人,肉白骨。】
難道這裡“活”是動詞,卻也隐含了名詞的意思?
易世非正色道:“我認為重點還是時間問題。如果不是蘇姑娘被黑影驚醒,我們可能都不知道已經度過過一個白日。我們要去京都,時間并不寬裕,如果這樣,根本不能知道到底消耗過多少個白日——我們被幻境困住了。”
秦肖肖點頭,“最極端的情況,我們閉眼又睜開的一瞬間,一個晝夜已經輪換了,我們甚至觀察不到。”
崔月安:“……不要閉眼?我們輪流守着?”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荒謬,這怎麼可能做到?
秦肖肖神情認真,“我們不能管時間了,隻能盡快離開。”
衆人沉默表示認同,但問題是——他們如何出去呢?
易世非:“我昨日便觀察過,自從看見影翠宮,我們就已經在兩千年前,四周的景緻完全不一樣了。可以預想,我們踏出清原鎮,到達的也隻是兩千年前的世界,而不是以前的時間線。”
換言之,他們無法跨越時間。
秦肖肖搖頭,“不存在跨越時間,我更傾向于認為這裡隻是過去的一個虛影,我們還在原來的地界上。虛影不可能無限大,清原鎮一定有邊界,我們隻是被困在虛影中,隻要找到辦法就能離開。”
不是時間問題,隻是空間問題。
崔月安:“那你如何解釋這方世界活生生的村民?據我所知,幻境裡的幻影不可能如此真實。”
秦肖肖:“也許他們也是困在幻境中的真實的人呢?”
她清清嗓子,說出她一開始就感受到的疑惑,“阿燭說見過吳山派第三代的扶已真人,聽到你們是第九十八代弟子後沒有驚奇,反而表現得很開心,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也許,他們也是困在這裡的人,不斷找尋着離開的辦法。”
崔月安:“有些道理。”
秦肖肖接着說:“清原鎮的人受到僞神欺騙,将赤幽族公主獻祭,公主确實是死了,獻祭也成功了。那村民們向僞神許了什麼願呢?會是長生不死嗎?”
衆人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易世非,他道:“這一切隻是你的推測,你對離開此界有什麼想法嗎?”
秦肖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們覺得,如果村民是真實的人,那記載裡被正機神女斬殺的僞神,還存在嗎?”
崔月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僞神不好論證,但是赤幽族公主可以,她一定是死了的!我們隻要去看看她到底存不存在就好了!”
秦肖肖垂眸,語氣失落,“……我看到了,她很真實,像一個活生生的人。”秦肖肖突然擡眼,問:“幻境裡的人,一定是虛假的嗎?”
崔月安這回聽不懂了,道:“你在問什麼?在說幻影是否真實嗎?”
秦肖肖回神,搖搖頭。她剛剛魔怔了,她居然在想死去的流笙現在仍然真實存在嗎?
她重新整理思緒,組織語言:“我想知道這裡是否有僞神存在,若存在,僞神屬于此界嗎?”
崔月安沉思,“神明應該屬于上界,确實不屬此界。但僞神屬不屬于,這就不清楚了,得看他距離‘神’有多近。”
秦肖肖:“能與神女同歸于盡,應該是比較近吧?如果僞神不屬于此界,我們也許可以借助他離開這裡,再從不受困的地方回去原空間。”
崔月安驚得手中匕首都掉在地上,她整個人轉向秦肖肖,說話時嘴巴都張得比平時大,她道:“中轉一道,再回去原空間?你怎麼把在空間間移動說得這麼輕描淡寫?你知道這有多困難嗎?”
秦肖肖還真不知道,她不解地反問:“很困難嗎?我們隻要去到僞神的位面——你口中的上界,再離開,我們不就在原位面了嗎?”
崔月安被匮乏常識還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秦肖肖搞得氣急,忍不住争辯:“你說得好容易,上界是那麼容易去的嗎?我們在凡間,連修真界都去不了,還說去什麼上界?位面轉移,那可是化神期修者才能做到的事!”
秦肖肖:“對,我說錯了,我糾正一點,僞神的位面可不一定等于上界,他畢竟還沒成神。”
崔月安更生氣了,“那你說,我們怎麼去僞神的位面?”
秦肖肖仰頭看天,隻看到長着蜘蛛網的房梁,她突然閉眼,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喊道:“偉大的神明啊!您能聽見我的訴求嗎?我願意獻給您我最真誠的信仰,隻懇求您帶我離開——”秦肖肖睜開眼,示意崔月安,“看,像這樣,裝得虔誠一點,求求僞神,不就可以了嗎?”
“你在同我開玩笑嗎?”崔月安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氣道:“僞神可是被正機神女殺了呢,你求他不管用!你求正機神女也沒用,她和僞神同歸于盡了!”
秦肖肖突然想到:“死了兩個神明,那會有新的神明嗎?我們去信仰新的那個不就行了?也許我們還能成為他最初的信徒,得到一些優待呢。”
崔月安:“你!異想天開!我們就這幾個人,神明為什麼要管我們?”
秦肖肖:“作為虛影的清原鎮就那麼大,我們是困在其中的異鄉人,神明想不注意到我們都難吧?或者不要信仰神明,我們也信仰僞神。僞神要踩着赤幽族的屍骨登上神位,我們何不踩着赤幽族的屍骸離開?我們劫持流笙,拿流笙和僞神談判,如何?若僞神和正機神女打成平手,我們幫幫僞神,幫他弑神,他一定會感謝我們吧?”
“……”話語中的冰冷殘忍使崔月安打了個寒戰,她這一刻看秦肖肖覺得異常陌生,這一點兒也不像與他們同路那麼久的人。
胡刀聽了半天,小心翼翼插話:“清曲……為何我覺得你今日戾氣有些大?”
秦肖肖垂眸:“……我隻是覺得時間不夠了。”
胡刀安慰她:“我們才到這兒呢,不用這麼着急的。我們就先等着看清原鎮的人晚上怎麼說。”
“嗯。”
秦肖肖低頭看自己的影子……怎麼還是正的呢?
影翠宮的光究竟如何評定人的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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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看,它沒有影子,您還說它不是怪物。】
【……】
漫長的等待中,秦肖肖歪着頭又睡着了,耳邊突然聽見老嬷的喊話,她猛地回神,忙去看“曲歡”。
隻見孩童腳下,“躺着”一條極正的影子。
恰清原鎮的人踹開大門,一村民指着孩童的影子尖聲叫起來:“他的影子變了!他有影子了!他偷了祭司大人的影子!他是殺人兇手!”
祭司夫人再沒有初見時就跪曲歡的敬畏,她自衆人身後走來,冷冷地說:“拿他祭魔神。”
秦肖肖睡得模模糊糊,還傻傻地跟着重複:“祭魔神?”幾秒後村民和她搶弟弟,她才突然反應過來,“拿我弟弟祭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