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下一瞬,易世非接過崔月安手中匕首,當着衆人的面,以一種無法阻止的速度從孩童傷口剜下一塊血肉。
崔月安當即眉開眼笑,她急忙找布條包住那小塊血肉,捧好裝進自己的行囊。
秦肖肖先是震驚,随即是惱怒:“你們幹什麼!”
易世非反手一刀刺入自己的肩膀,挖出一塊很大的傷口,鮮血染紅少年修士潔白無瑕的衣袍,震得秦肖肖說不出話。
少年人同樣從自己身上取下一塊血肉,包裹好遞給秦肖肖,語氣平淡地道歉:“抱歉。”
他也想知道有何特别之處,所以動手了。
秦肖肖看着易世非手中那塊染着鮮血、包裹着血肉的布,沒有接過來,眉心直跳:“我拿你們的肉幹什麼呀?”她再說話時帶上了哭腔,“你們都傷了他了。”
秦肖肖隻把曲歡抱着,移到離這對師兄妹遠一些的地方,連帶着胡刀一起生悶氣,不與他們說話了。
夜間寒涼,她抱着曲歡遠離篝火。但她又怕曲歡冷,猶猶豫豫地回到篝火處。隻是心中委屈更甚。
看着曲腿坐在篝火旁、與先前一般無二的師兄妹,秦肖肖覺得連惱怒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些修士根本沒有把凡人的意願放在心上,他們是那麼的無禮和冒犯。
秦肖肖生着悶氣,察覺懷中的孩童在輕輕扯她衣服,她看過去,見曲歡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柔和精緻,黑色眼眸裡映着點點火光,平靜似水,仿佛痛的不是他一樣。
秦肖肖垂下眸子,無法向孩童解釋,她又一次眼睜睜看着旁人傷害他。這種挫敗感打擊得她内心和四肢都綿軟無力。
曲歡輕聲詢問:“姐姐不開心麼?”
秦肖肖:“不開心。”
曲歡:“為什麼呢?”
秦肖肖不知道如何向孩童解釋,遂不言。
曲歡又道:“可是阿歡心情不錯呢。”曲歡在秦肖肖疑惑的目光中揚起抹溫順笑意,繼續說,“姐姐為了阿歡心情不佳,這說明姐姐在意阿歡,所以阿歡很開心。”
秦肖肖看着孩童的眼睛,努力辨認着孩童眼中的天真無辜,在心中用孩子年幼不明事理來麻痹自己,忽略這句話帶給人的脊骨發涼之感。
我不開心,是在乎你,所以你開心?
那如果我難受,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我在乎你,所以你樂意我難受?
秦肖肖努力把腦海中這種念頭抛出去,隻答道:“你開心就好。”
她覺得對孩子的思想教育應該提上日程,但是又可憐孩子現在傷勢嚴重,遂隻能先作罷。沒說其它的話。
這下換曲歡被堵得說不出話。他沉默一會兒,小聲解釋道:“我隻是想安慰姐姐。”
曲歡确實是想安慰秦肖肖,因為秦肖肖那麼護着他,不惜因為他和修士起沖突,最後還因為這種既定的結果心情恹恹,獨自生悶氣。
曲歡想告訴秦肖肖,修士都是這個樣子的,誰強就誰說了算,他也是這樣的。
第一世時也有許多修士千方百計想挖他血肉來研究,大家認為他是魔物,沒人會管他疼不疼,這種惡待才是他熟悉的。
但曲歡也隻能想想,他不可能會對秦肖肖解釋。
秦肖肖反倒品出了曲歡這句話中的笨拙意味,曲歡說自己是想安慰她,說出口的内容卻是他自己心情愉悅。
秦肖肖慢慢反應過來,這句話不應往壞處揣度,而是可以理解為——曲歡在說,我沒有不開心,你不要因為我而不開心。
但見你那麼在意我,我還是很開心的。
原來是一種變相地表達好感。但秦肖肖的心卻更苦澀了,她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孩子不懂事還好,孩子懂事,怎麼看都是委屈受多了習慣了。
曲歡眼睜睜見她又要哭,實在不知道女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多淚水。他頭枕在女孩膝上,睡卧在她懷中,淚水滴落,恰落在他眼角下方,淚水自臉側滑落,看起來像是他哭了一樣。
曲歡于是如此明晰地品味到一個人的悲意。
那是為他而生出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