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怡回來了,帶着酒茶小菜,“胡刀要日落才回來,瞧見你們,指不定多開心呢。”
他們便坐桌邊聊起來,清怡講自己這些年守着這片土地這個家,胡刀早年還跑镖局,後來要照料孩子,就不離開了。其他人說修真界有些什麼,把美景講得繪聲繪色,引人無限向往,把可怕的魔獸細緻描述,吓得胡巧兒一驚一顫,被清怡說道是鼠膽子。
到胡刀歸家。一個高頭大耳的壯漢,進屋瞧見秦肖肖就哭了。
“清曲兒一點也沒變……”
蘇淨予和上官宸啟也記得胡刀,當年他千裡送歸,帶回了秦肖肖和小表弟曲歡。
他長得更黑,更壯實,也更堅毅了。
他們虛虛地抱了一下,秦肖肖也有了淚意,“胡大哥,别來無恙。”
他們二兒子胡揚拎着自己打到的獵物,好奇地打量佩劍的上官宸啟,手癢地直接上手去摸劍鞘。
上官宸啟将之取下,遞給胡揚,“若能舉起來,便贈予你。”
“真的?”胡揚眼睛一下亮起來。
他雖然和曲阿岱一般年歲,但比曲阿岱高壯不少,躍躍欲試去接。
“胡鬧!”清怡打開他的手。
“娘!”胡揚委屈地收回手。
“讓他試試。”上官宸啟看向清怡,清怡不敢違抗,便推出兒子。
胡揚接過,輕輕松松舉起來,“這也不難嘛,”眼睛亮晶晶看向上官宸啟,“大哥,真送我了?”
上官宸啟點頭後,他響亮地嚎一聲:“謝大哥!”
秦肖肖在清怡和胡刀耳邊說:“天生神力不算,他有仙骨哇。”
胡刀神情驕傲:“仙骨好,遇到魔物,這小子從來不知道怕。”
胡刀和清怡的面色忽而有些沉斂,秦肖肖追問怎麼了,他們才說,“可惜小兒子幼時被魔物驚吓,自此體弱多病,連門都出不得。”
他們到裡屋,瞧見縮在牆角抱被子埋頭的孩童,清怡給他揪出來,“來和姨母姨父叫聲好。”
小孩很聰明,水汪汪的大眼睛,常年屋内毫無血色的皮膚,瞧見秦肖肖與母親長得像,便喊她“姨母”,瞧見曲歡和秦肖肖挨得近,便喊他“姨父”。
曲歡笑了。
走近,在孩童額頭點了一下,“祝胡阿安健健康康,無災無難。”
胡刀和清怡震驚,繼而落淚,瞧見無形的生機流入小兒子體内,他眼睛更清亮了一些,面色變成正常小孩的紅潤,肢體變得有力,竟然能下地跑動,怯怯地躲到父母身後。
“謝謝……”胡刀和清怡對曲歡拜了幾拜,感激涕零。
用過飯後,胡刀清怡準備房間讓幾人留宿,說等明日茄子熟了,裝上幾個再走。幾人哭笑不得,算算飛舟行程和他們的腳程,遂留宿。
第二日,一起到鄉間田埂逛了整日,回來,胡刀清怡說,明日漫山的花就開了,請再留宿。
幾個孩子鬧嚷嚷,把花叢描述成人間仙境,惹得人好奇向往。
秦肖肖與蘇淨予商量:“還留麼?”
就怕再明日還有留人的話。
蘇淨予笑:“我倒是想看看花海,清曲覺得呢?至于路程,左右趕得及,他們一行人坐飛舟慢悠悠地搖,我們直接用傳送陣去目的地吧?”
遂又一留又三四日,到不得不走時,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下次再見,不知何時。”清怡一家送他們到村口,皆抹着眼淚。
秦肖肖一個個擁抱,“終有相會的時候。”
他們往深山走,尋人迹罕至處設陣。
路上,曲歡指着一處破敗的殘垣,“姐姐,瞧,我們相遇的地方。”
秦肖肖愕然望那曾經覺得寬大,而現在又破又小的廢墟殘廟。
“這樣的地方相遇的呀。”他們準備路過而去,回頭一看,蘇淨予施法,把房子修繕好了,自己踏進去,收起嬉笑的神情,擺上貢品,對着佛像拜了一拜,“感謝大神讓我蘇妹妹與歡表弟相遇,讓蘇妹妹來京都與我相見,求大神再多多保佑他們。”
秦肖肖感動不已,曲歡斂下神色。
到山上設陣,幾人合力,秦肖肖搭入其他人的神識網,看見千百裡外的目的地瑚月國。神識在那邊找同樣無人煙的地方,扔下與這邊相連的錨點。
靈光一閃,身形便從這邊消失,到了那邊。
秦肖肖睜眼,見一魔獸撲來,連忙拔刀砍去。站起身,見竟然身在千百隻獸組成的獸叢中!身邊隻有上官宸啟一個。
“怎麼回事?”
上官宸啟:“傳送歪了。”
“……”媽呀,秦肖肖都不知道怎麼說,一個男主,一個女主,一個反派,原文三大頂尖戰力,在凡界用傳送陣,竟然能傳送出錯?說出去可真是大大的笑話。
上官宸啟神情凝重,砍魔獸是“刷刷刷”毫不手軟:“得快些找到他們。”
“好。”凡界的魔獸比修真界好砍,秦肖肖也砍得非常利索。
踏出這片屍山,上官宸啟面色凝重,“感受不到衡瀾的氣息。”
秦肖肖連忙掏出紅玉靈符,驚呆了,“沒有坐标顯示,他們和我們不在一界。”
上官宸啟臉黑得能滴出墨一樣,秦肖肖啞了啞,安慰道:“淨予這麼強,不用太擔心……”
上官宸啟看她的眼神異常複雜,說:“傳送陣是曲歡改的。”
秦肖肖與他對視十秒:“…………啊?”
上官宸啟平靜地又放出一個重磅:“我們懷疑他是魔物,據多年收集來的信息,再到和範憎的合計,基本可以确定。”
“…………”秦肖肖面色僵硬地笑了一下,“瞎扯吧?”
“所以得快些找到衡瀾,她有危險。多謝你的信息,他們若不在凡界,仙凡屏障未開,大概是去某個空間裂隙了。”
秦肖肖心跳快起來,跟着上官宸啟,一個又一個裂隙的躍遷,如此大的精神和法力消耗叫身為氣運之子的上官宸啟都累得出了汗漬,微微喘息着,腳步不停,每到一個裂隙,便讓秦肖肖看一看,在不在一界。
日升又日落又日升,短短三天,他們不停歇地穿梭了幾百個裂隙,後期純粹是靠意志力堅持。
秦肖肖快累趴下了,試圖幫曲歡說話:“阿歡和淨予在一起又怎麼樣呢?阿歡打得過淨予麼?也許我們去目的地,他們就在那裡等着我們。我在你的手上,你拿我當人質,阿歡不敢做什麼的,他可喜歡我了。”
上官宸啟态度毫沒放軟,冷聲道:“玉符。”
“奧奧……”秦肖肖低頭,看向玉符,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
上官宸啟接過去看,語氣肅然得像要殺人:“呵,好找。”
這是個非常不起眼、即将消失的窄小空間裂隙,一片與星際相連的荒草地,天雷滾滾劈出地面無數條裂隙,遠方有一座孤零零的詭異茅草屋,走近可聞見濃郁的血腥氣。
秦肖肖奔進屋子,瞧見蘇淨予肢體殘缺的樣子,一下子哭了,小心翼翼地蹲她旁邊,想碰不敢碰,“淨予……怎麼會這樣……”
女主大人無論何時都威風凜凜,遊刃有餘,什麼時候是這樣丢了大半條命的模樣?
蘇淨予虛弱地看她一眼,氣若遊絲,又看向門口,傻掉般不敢進來的上官宸啟,張開口,語氣淩厲肅然:“去殺他,他傷得比我重。”
上官宸啟深深看她一眼,握緊劍,轉身大步往後走。
“……傷得比你重?”秦肖肖吓得不輕,滿眼眼淚,“誰傷得比你重,去殺誰?”
蘇淨予凝望秦肖肖,道:“曲歡。”
“不,不,”秦肖肖搖頭,眼淚斷線,看不清蘇淨予的臉,“他為什麼傷你?沒有誤會麼?有魔物會幻形,會不會是别人假扮的,他沒理由傷你啊……”
蘇淨予握住秦肖肖手臂,手掌血肉模糊,沾了大片血肉在她衣上,一字一頓道:“他說我的靈根适配你,要挖我靈根補你缺陷。”
秦肖肖傻了好幾秒,忽然掙開蘇淨予的手,大步往外跑去,“上官宸啟!殿下!”
她在荒野雷暴飓風下尋找上官宸啟的身影,踏過一個又一個地面裂隙,“你等一等!我們商量一下!!”
她又哭喊:“阿歡,你傷得重不重?你出來我看一看好不好?”
終于,她在草地背面,先找到舉着劍雙目赤紅的上官宸啟,不假思索地奔過去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殿下!你聽我說!……”
“滾。”上官宸啟聲音愠怒。
上官宸啟推開她往前尋,秦肖肖趕忙追上去,捧着石頭到他眼前,“殿下,您看!”
上官宸啟停下腳步,眸子像看惡敵一樣看着她,“你怎麼會有?”
秦肖肖趕忙又掏出再一塊神女碎片,“我知道你們在找能讓淨予重獲神格重登神位的東西,你看,我這裡有很多塊。”
“你、怎、麼、會、有?”上官宸啟聲音已經像猛獸一樣了,秦肖肖從沒見過他這麼兇的樣子。
她一連找出總共五塊碎片,捧在手裡,說:“殿下,做個交換,你放過曲歡這一次,保守他是魔物的秘密,我把碎片給你。”
上官宸啟眼神黑沉沉的,“我不呢?”
秦肖肖挺直腰闆梗着脖子,把手收回來,“那我毀了它,就算毀不掉,我給它塞到随便哪個裂隙裡,你們永遠也找不到。”
上官宸啟幾乎想給她鼓掌,“你有膽量的話。”
秦肖肖又放軟音調,談判起來:“我知道九十九塊碎片所有的位置,如果你同意放過曲歡這一次,那我全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你知道的,我是真的知道……”
上官宸啟的視線忽然落在她身後,握緊了劍。
“放過我?我還不放過你們呢。”
黑衣沉沉的曲歡忽然出現在秦肖肖身後,眸光涼而肅殺地盯着上官宸啟,“姐姐,你若是知道位置,應該告訴我,我毀了去。”
他同樣握緊手中劍。
“阿歡?”秦肖肖慌然轉過身,把辛苦找了幾年的神女碎片一扔,撲過去抱住了曲歡,面頰緊緊挨着他胸膛,手到處亂摸,立馬又擡起臉看他,帶着哭腔說,“她說你受傷了,你傷哪裡了?”
一塊碎片正好掉進裂隙中,上官宸啟低罵一聲,飛入裂隙去撿。
曲歡趁此機會,舉起劍,但身體被女孩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還在檢查他的身體,“你要是受傷很重,不要藏着掖着,我不嫌棄你的……”
秦肖肖哭得要斷氣一樣,抱着就是不撒手。
曲歡在她的哭聲中冷卻自己的暴戾,飓風呼嘯,荒草扇動,終于,曲歡捧起她的臉,輕聲問:“仙域待不下去了,肖肖願意和我去魔域麼?”
一如當年被禁锢的院落門口,他問她,願不願意一起去修真界。
“我會保護好肖肖的,我、很厲害的。”
“混蛋!”秦肖肖哭得更大聲了,“你是故意的!”
如果成功,曲歡取到蘇淨予的靈根,拿來補她身體上的缺陷,突破修為,準備充分帶她一起去魔域。
如果失敗,就像喪家之犬,試圖戕害同門,暴露魔物身份,不得不避去魔域,再來問她,願不願意一起。
“我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對你說過不……”
一片荒蕪之地,滿身狼狽的兩人,一個哭得慘,一個卻露出勝利者的笑容。雷暴愈加兇狠,此處空間裂隙泯滅之前,曲歡湊秦肖肖耳邊,輕而癢地小聲說:“姐姐還不到築基就和我去魔域,受不了那兒的魔氣,可是連我一米遠也離不得。”
他把人锢在懷裡,毫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