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容可舒都有知覺,能聽見聲響,可手指臂膀若足重千金,動彈不得,識海意識困頓,神念若至太虛。
他正困于心境
此刻氣息浮躁雙眼緊閉,抿着唇,額間有薄汗,面上時喜時悲,又哀又怒,且嗔且癡。
時值總角,時至耄耋,時居廟堂,時栖江湖,彈指一夢,人間已百世。
他見到自己是個田間農人,日日晨出而作日落而息,小富即止
他見到自己生于簪纓世家,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他又見自己此生修魔,崇尚力量卻盡失修行……
他始終清醒,生生世世,反反複複。
天道劇本,安排他擁得所愛,又無故痛失。他見到自己,百世的自己,同樣的臉,不同經曆。去同樣來之不能卻,其去不能止。
薄恩寡情,随心肆意又如何,偏要他心懷天下,可天下衆靈與他和幹?天下何人不為己?
事事算盡,難道不才應合天理擅籌算?
他隻是愛慕自在,卻不能得,偏說他無心,要他去感悟什麼七情六欲人生百态。
父神安排的贖罪,他參不透,終是不能悟。
所曆百世而不能忘,疲累生死,千般過境,麻木其心,且置之。
他見到自己化為一尾朱紅長翎尺高鳥獸。清嘯于天地間,翻手可令百鳥齊鳴,能喚祥雲天降。随心遨遊上古八荒,逍遙自在倘若遺世神君。可蓦然,蒼古之音響起,業果報應,體内黑霧如得令般,升騰燃起濃重如凝露盡裹其身。
拽冰清谪仙,盡入這凡塵泥濘。
托生為人困頓此間,永恒涅槃得生,即為原罪,隻有忘我赴死才可得償業果
他恍然,他迷茫,他落寞,他不解,他悲哀,他憤怒,他知覺冥冥之中有隻大掌,千百年間痛擊他的魂。
這苦難,拍浪而來不見盡頭
然後他又見到自己,名為容可舒的自己,
天縱英才,雛鳳之姿,師從世間強者,師恭友愛,萬人敬仰,功法心決良材靈藥珠石寶器,數之不盡。可他隻愛自在,偏偏這些年反反複複不知所謂,連一件鳳羽織都不能褪下。
這一世與那千百世,并無不同,天正降罰罷了
他心念決絕縱身寒潭沉,濁氣包裹着,叫嚷着一寸寸吞噬他的靈府。神魂之火幾近熄滅
他隻一縷孤魂并無挂礙,就此别過,便可不再受弱管輕絲,幽幽怨聲之擾。他很累了,圖個清靜,好像也無不可
直到想起最近這段時日。那個碧玉少女含郎朗星眸,命如紙薄,不妨她心有天高。她也隻是一縷孤魂,怎可這般熠熠生輝?
容可舒猝然伸手,徒勞握住光芒。死靜寒潭,崩浪長呼,夾雜細碎濁音,凄切怒嘯
他還有好奇,他還不想走
星光破空落,孤星尚餘燼
數九寒冬且獵獵,恨春晚未了了
曆百世沉淪惶惶過往,他耳視目食。如今,他想把那溫暖靈魂看個真切,又或許他對人世間還有不知名狀的留戀。
因果之數既不為人左右,何必太過挂懷。這一世,寒暑春秋當幾何?盡己所能,生則盡力,死則死耳!
濁氣黑影不甘狂怒,蕩然潮退至深處,識海内撥雲開泰,徒留一片清明
容可舒抽回紛擾思緒,靈氣逐漸湧入幹枯經絡。來回運轉幾個周天,恍覺聽道,随即入定
護我周全的,理應受我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