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季半眯着眼,正假寐忽而驚醒,“怎麼?那鹿不好好呆着又怎麼了?真是欠了祂的”
沒想到這麼大反應,“我是說白大家這麼躺着病着也不是辦法啊”
“小生昨夜都守一夜了,隻眼下丹藥不對症不起作用隻能這般将養着”
蒲爾實誠道:“可白道友送回去養病,誰來探消息呀”
自打離了臨泱田季歎氣的次數變得多了,“這鹿就不該來,太過勉強了”
蒲爾瞧着無事遙望白鹿房間的田季,突然懂了——原來是不打不相識,一路吵鬧倒生出同胞情誼來了,蒲爾身為八卦百靈鳥,自然是剛一搭上脈就知該如何煎藥了
他反問,“可當初不正是田道友非要舉薦着鹿出差來,如今怎這般關心白道友啦”
田季揣在廣袖裡的手一滞,“還行吧,是我的責任,但也要怪那鹿也太經不住了…”,用身嬌體弱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蒲爾留了個氣口也在旁攏着袖子,一雙純粹的大眼壞笑着,“我瞧着你兩挺合拍的,這邊想罵人還沒開口,那頭已經想好該如何回嘴了,旁人都插不上嘴那可叫一個默契”
“…”,不知該作何答,田季忽得坐挺了直覺将手拱在面前,想行禮告辭避避嫌,可轉念又沒想明白這避嫌的念頭是打哪來的,“同行之人,在外患病,小生自然應當關心一二,這是禮數,是禮數”
蒲爾隻心道,這裡頭有故事了呀
正此時門外傳來動靜,随侍兇獸還算恭敬候在門外進不來,隻好大聲說,“給天馬的信送到”
田季如釋重負,趕忙沉靜着面色出門去取
那紙上寫着七扭八歪的妖族語言——
今夜戌時整,會館洪門堂恭候二十八族各位道友,獬豸敬上
洪門堂…洪門…鴻門…想大擺宴席坑人,倒也不必如此直白吧…
蒲爾踮着腳在一邊,“獬豸?不是豹大家老挂嘴邊的那位?诶,田道友,你撕信作甚”
一提到正事田季的理智便全回來了,“二十八部族與窮奇的正式交涉定在明日,今夜約見自無善可述,讓族裡短了小崽的自己探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不湊熱鬧”
蒲爾從善如流,“好啊,閑着也是閑着,那我們一起探望白道友去吧”
田季沒回答也沒當場拒絕,蒲爾伸手來引也就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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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當江東岸,二十八部族駐所以南,有一座依江岸而建的圓形巨大壇形建築,善存水汽煙虹,每至夏日水汽充盈則虹彩于天門間頓生,是以諧音得名‘洪門堂’
獬豸半坐在空蕩廳堂間臨窗吹着風,本欲私下予信邀約二十八部族代表,可臨了無妖肯賞面
廳堂内唯有伏地二犬,一犬纖細身具六足,另一犬眼眸光亮頭生一對漂亮牛角。其中六足犬淡淡道,“看來比起窮奇那兇獸,叛出妖庭的恐怕更不受待見呢”
任由傍晚的風吹亂自己毛發,獬豸石像一般沒什麼表情也不知想些什麼。祂身邊另有一人生得妖豔,朱粉深勻,赤衣紅唇,冠帶上绾簪,珠翠滿頭裝扮華美卻有些不倫不類,“喲這話說得,客人不願來那須是我們這作主的,未當到位”
那妖聲音尖銳刺耳,偏頭想去讨獬豸的不痛快,隻可惜石獅子一聲不吭完全不搭理
讨了個沒趣,祂轉過頭向廳内走來,手足間露在衣物外的皮膚卻是不是皮膚,而是充盈獸毛,形似豹紋,後頸處也與尋常兇獸一般有一塊惹眼龍足圓形黑紋
行走之間香風濃烈,直接将獬豸腌入了味,祂抿了抿雙眼一見睜開那龍足紋便在自己面前。獬豸面露嫌棄,祂使勁颌上眼臉好似這般就能關停讀心天賦,讓世界安靜下來一般
那妖豔人妖走至六足犬前,“倘若你這兩位犬族首領親自去請衆客人,那人家肯定能賞臉來,但若是不肯那也太不給我武羅臉面了,哎,我武羅一鬧心那牢裡那些關着的小妖們可就有的受了。妖不好當,總不能隻惦記自家妖崽子卻不念着手下死活?你說是不是?辦好了事我武羅定痛快賞你們哦呵呵呵”
聽得這半是威脅,半是騷擾的惡心聲音,從犬首領蹭得站起,喉間低鳴,渾身毛發炸開,一旁的狡犬連忙扶住才沒真沖上前去
“喲,真兇”,紅衣武羅捂着嘴狀似驚恐,腰肢一扭,這番姿态倒是頗具弱柳扶風之韻,“大王隻承諾要歸還幼子,但莫忘了在兇獸地盤不守規矩被抓起來的,可全歸我武羅管的,生死不論”
“還是說你們手下還有人,想去我牢中闖一闖?哦呵呵當真好膽識,對了嘴可要管緊了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你到底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請你去知會二十八部領頭的罷了,表現得乖巧明日還你一位手下,表現不好麼便看我心情咯”
從犬首領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忍氣再三,還是冷哼一聲快步出了會廳大門,兩隻随行兇獸随即跟上
未置一詞的獬豸終于開口,“武羅你居一領之首,談吐舉止也該多些氣度,另外不請自來尤為失禮”
“你可是大王面前紅人,不許人家來多混個臉熟?”,獬豸愣沒搭理,武羅紅衣一甩尋了長木雕椅子坐下,滿頭珠钗震得叮铛翠動,神情一變,“喲,你以為我樂意不請自來見你這醜東西?要怪都要怪你自己不好,肯定是大王不放心你咯呵呵”
獬豸心裡膈應,窮奇,又是窮奇…
叛出妖庭自以為尋到明主,到頭來卻是助纣為虐落得一場空
餘輝攜帶最後一絲溫度堪堪擠入廳内,卻如何也照不暖這滿室冷玉。洪門廳内沒由來的清冷,隻留下一抹尖銳紅色,忐忑不甯的獬豸,以及穿堂來去的風。風過之處,吹散了零星溫暖,也順勢吹散了獬豸關于光複妖族的宏願
‘多的不論,至少二十八族傳承血脈絕不可有失’,獬豸暗自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