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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奇一直在等着
等着六首蛟驚覺族中大蛟不知所終,等着六首發現族人慘死,等着手下先一步背叛祂的信任
窮奇自來推崇‘義氣’二字,畢竟祂從‘無’中誕生,從來也不知何為家族血脈,也隻有這些與自己曾同甘共苦的妖才與自己有些關聯,實在無法相處之時也隻有對方先行背叛,自己下殺手時才能心無旁骛
“大王?”,岸邊一名站崗小妖認出了窮奇
窮奇化了形,本打算低調一些先往怪花林去的,六首想要以少勝多反了祂這個大王,必定會利用下行的濁氣雲團來作威脅
隻不過半路上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才一路尾随——這個玄袍男人自己曾見過,他站在甕外俯看内部的眼神何其悲憫,宛若神祇
想自己幼時,甕中若有妖争鬥而死,那人便會站在禁制外,目帶冷酷的憐憫随手撒下一把火來,那些妖獸駁雜的醜陋身軀隻要沾上一點火星,保管連灰都不留
多好,兇獸本就是不自然之物,從‘無‘中來自然也該回‘無’裡去…
可祂窮奇偏就想知道,自己這‘不自然’從何而來
“大王,請…請去花林,蛟大王祂…”,又有一名持長戟的小妖跑來語帶局促
“終于反了?”,窮奇不耐反問
“是…蛟大王,不那醜蛟竟有膽要将濁氣雲團吹進兩山來”
窮奇皺眉,隻是一個分神,那個黑發男人便不見了蹤影,“醜蛟也是你叫的?”
那小妖吓得哐一聲,手中的兵器倒下差點砸在自己腳上
窮奇暗罵一聲廢物,不再猶豫化作帶翼大虎掉頭朝怪花林奔去,隻不過剛轉過頭耳後便忽而一熱,也不知是不是晚涼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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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怪花林光怪陸離,羞花的樹木合上花瓣将芯收攏,也有巨木吸收月色光華散發出陣陣孢子般的熒光,那光點如綿綿細雨落下,總令人感覺像是步入了巨人國度
一道金色微光穿過守備的小妖獸,時而靈活閃躲,時而出手重擊,動似脫兔,形似鬼魅般栖在一顆大花樹上
風聲震葉潇潇之聲頗巨,時秋也沒拘着自己說話,“金道友願意出手救活柱子,又保我西峰無事,并且及時傳授防蟲大法,作為臨泱掌門我無論如何表達謝意也不為過”
金龍:“時道友,客氣了”
時秋:“龍道友哪裡的話,都是應該的”
…
經過一通不遺餘力彩虹色的誇贊,一人一龍相互看順眼了起來并順勢建立起塑料友誼基礎
“謬贊謬贊”,看不出來這女人還怪禮貌的
“哪裡哪裡”,原來這龍也會正常講話呐
她胸口一枚金色吊墜忽閃微光,細瞧了那金光居然來自金絲金雕成的墜子——
早些時候她取回山河畫軸,小金人幾乎是貼着她臉,哭訴着求着她将金龍摘出去,甚至連‘時秋主人的要求就是器靈的追求’之類的假大空發言都給逼出來了,也可以從旁見得其訴求之迫切,态度之誠懇
時秋勉為其難,潛入畫軸内進行了一番短暫且有效的畫餅及交涉,最後以金龍暫居金吊墜上為條件,虛挂臨泱首席技術顧問職位為前提,換得其出手取出了全部臨泱弟子腦中‘寄宿物’
臨泱來人當中幾乎全數中招,腦中排異動手要求又十分精細,金龍工作量巨大,起初時秋對其能否完成任務持保留意見,隻在咨詢其容師兄後才安心讓龍上手
面對大衆的質疑,領導的遲疑,其本龍表示‘這就是個小手術,動上千八百台也不過小菜一碟’。而龍之技術确實也配得上她多說幾句搭大話
臨泱一衆人也表達歡欣雀躍,心中安穩。
時掌門對此工作成果大誇特誇,就差将大餅給戴龍脖子上
唯有容師兄對‘自己送出去的吊墜将要被龍玷污’一事表達強烈的譴責與質疑。甚至黑着一張臉笑也笑不出來,不過對時掌門來說,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掌握并熟練運用了拿捏容姓男子的技能,說起來那又是另一番别樣的努力…
話又說回來,人都會對未知感到崇敬,不通廚藝的會覺得廚子厲害,不通詩文的會覺得文人墨客天賦絕倫,而金龍展現出對妖體結構知識之充分把握,也足以令時秋對這條傲慢無禮,又自視甚高的金龍有所改觀
性子雖昭著,用心也險惡,但工作意願是強烈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的,那一切好說,發現這龍是個人才後再看龍本人就沒那麼不順眼了
時秋蹲在一顆枝幹筆挺的大花頂瓣上,一邊靜心探測驕蟲時隐時現的方位信息,一邊說道
“不過醜話要說在前頭,這可不代表我将臨泱拱手向讓了。龍道友若想以醫療手藝留在我宗,我自是無任歡迎,但若是打算就此争奪我掌門之位,那隻能告訴你。金道友,世間萬事皆無窮盡,唯獨這樁臆想絕沒可能”
金龍的聲音從胸口吊墜上幽幽傳來:“你到底是打算叫我金道友,還是龍道友?自己統一下意見啊”
金龍經山水畫一遊也悟出一些現狀來
自己這半身,雖然毫無自知之明,不懂尊重本體,常懷險惡陷害之心,虛僞可笑又無知,但聽畫中大妖的描述,這女人治理宗門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尚且還能算作同道中人
時秋也淡淡,話過了嘴便沒再過腦子:“嗯,這就考慮考慮”
金龍:“…”,果然跟那鳥王相處久了,說的話都一樣甚是欠揍
怪花林之最南邊似乎有大量兇獸聚集,牽頭那兩頭厲害的一個使風一個使冰,大打出手連帶周圍都凍上了,不過這些不是目标,可以暫且不管。她正在尋找的,是驕蟲,更準确來說是自己打在驕蟲魂靈上的印記
雖然金龍替她臨泱人清除了食腦蟲卵,但處于穩妥考慮,此蟲的魂她還是要搜,此蟲的命該取她還是要取!所以馬不停蹄歇也不歇就又跑出來辦公,她要趕在驕蟲察覺自己被标記之前,把事擺平,若時間拖得久對方有所防備…恐怕事态隻會變得更為複雜
時秋盡力将自己的神識範圍鋪展到最大,兩山宗這陣法實在惡心人,神識那頭的觸感粘稠而朦胧,此刻她像是正将自己的整條手臂探入泥地裡,兩眼一抹黑還要嘗試去抓住那條若隐若現的泥鳅…
“有人在窺視你我心思!”,金龍也在一同警戒,她忽而怒意橫生,被人如此無禮的接觸顯是龍所不能忍耐的
好比有人往自己後腦勺扔了一團濕棉花,微涼濕潤的觸感在識覺上隻一閃而過便沒了蹤迹。原來這種異樣感,就是被讀心的感覺?若這般說來,那自己從屏山回去竹樓這一路上豈不是頭頂着濕棉花被人‘了解’了一路…
能讀心的妖族不多…西峰那倒黴朋友,獬豸?
時秋搖了搖頭,收回發散的注意力,“先不管那麼多了,我們隻管将那領頭的蟲殺了,”,西峰之事讓祂自己煩心
“切”,金龍心情不爽,當即又變回那番得理不饒人的做派,“你怎還沒事還愛顫上兩下,挺怕蟲的是不是?”
“…”,沒事說什麼大實話?好絮叨一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