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底某處,他幾乎想要就這麼讓她來。他一個病人,有足夠的借口軟弱,裝作神智不清,說不定還能破罐子破摔地讨一個吻。
可惜他依舊保有着些許理智,以及一些無用的,毫無價值的,保全不了他顔面的自尊。
他拒絕了權澍的上門。
發完信息,他忽然覺得了無生意。倚着床頭坐着,他想,自己這樣活着,真是難看。
保持倚坐的姿勢,他又昏沉地睡過去。再醒來是因為手機震得厲害,一看來電人,他混沌的腦子都要掙紮着清醒。
按下接通鍵,電話那邊滿是沙沙的雜音,但是權澍的聲音依舊能讓他聽清。
她說:“開門。”
嚴深的鼻腔發酸:“……小姐。我開不了門。”
權澍沒理他:“你到門口看看。”
嚴深不知所以然,連忙扶着牆來到公寓門口。
他看向小小的貓眼,等看清門外人的樣子,忍不住把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低低吸了一口氣。
……
此時的容照景,正在與荷蘭來的畫商兼經紀人共進晚餐。
如今他不僅在國内的名聲漸長,在國際的拍賣會上也有不少高價成交品。兩人相談甚歡,敲定了送幾幅作品參加歐洲的畫廊巡展。
餐桌上,經紀人盛贊他的作品。容照景向來主題和風格多變,但是每張作品都能勾起觀者強烈的情感和共鳴。經紀人說他最近的作品看了便讓人覺得心情愉快柔軟,是不是和現實生活中的情緒有關?
容照景手中的刀叉頓了頓,慢慢把口中的食物咀嚼吞咽,然後露出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是這樣的。”他說,“最近的日子,大概是自我出生以來,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經紀人對他舉了舉手中的香槟杯:“這值得慶祝。有什麼特别的事情發生嗎?”
容照景搖搖頭:“不。我隻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幸運……能夠每天做着自己喜愛的工作,并且和一位全然理解自己的伴侶共度人生。這讓我對此後的每一天,都充滿許多期待。“
經紀人感概:“您的生活聽起來真讓人羨豔。我相信您的伴侶一定是一位極其出色的人。”
容照景還是笑。隻是這一次,他笑得像是清風明月,一字一句,将接下來的話說得極其認真。
“她确實是一位極其出色的人。”
“能夠把周圍所有人都照顧的很好,溫柔又能幹。”
“我無法想象會有誰不喜歡她。”
……
嚴深最終打開了家門。
在他的門外,站着穿了整整兩層全套化工防護服的權澍。
橙黃色的防護服仿佛一個大繭,把她牢牢罩在裡面。裡面的熱氣熏蒸,用來視物的小窗上都是模糊的水蒸氣。
透過這層白霧,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和嚴深打招呼:“唷!”
她一邊發聲,一邊拎起手裡兩個塞滿了食物飲料和藥物的購物袋。
……嚴深站在這樣的權澍面前,表情變了又變,眉頭微微上蹙,最終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來。
——我愛她。他想。
在這個瞬間,他絕望地,無法否認又無法回避地,意識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