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能想到這次大金右賢王親自來金州指揮,此人做派激進,對戰敗的下屬一向都是斬殺于陣前祭旗。
此時此刻,金州已是強弩之末。
二人談話間,端硯抱着劍飛奔而來,連鞋子跑掉了也顧不上。
他“碰”地一聲跪在王琅面前,喜極而泣道:“大公子,是老爺……刺史大人,他帶人從後方破開了敵軍合圍的口子。”
真不愧是經年的老将!
衆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激動起來。更有甚者道:“大公子,讓末将前去助刺史大人一臂之力!”
都重新燃起希望。
連趙青晖的臉上都肉眼可見地挂上淺淺的笑。
在場的隻有王琅還保持了鎮定。
他問道:“刺史大人帶了多少人嗎?從哪個方向破陣?援軍的将軍是誰?”
端硯被問得心中一涼,頓時背心冷汗直冒,以頭點地,道:“不過十來人,從東南鄞縣方向而來,瞧着…瞧這…是、是……”
他支支吾吾,不敢打破衆人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
但衆人都明白,這就是隻有自己人,沒有帶來援兵了。
既然如此——
“那便讓吾等同冠軍侯一樣,殊死一博吧。”
王琅朗聲道:“開城門,迎敵。”
長槍劃破天際,墨色漸濃,月升星落。
戰火燒紅了人們的雙眼。
王思早已感受不到傷口,身體全憑本能地揮劍。
他在鄞縣呆到第三日還沒等到金州來人接應,他就知道金州出事了。
出發前他特意交代了留守府衙的心腹,待王琅回去立刻告知他的動向。因是事關主帥的絕對機密,這事兒隻有心腹一人知道,他也隻能告訴王琅一人。
可三日已過,王琅并沒有來鄞縣支援,想來想去隻能是金州城内出了亂子。
王思心中焦急,隻能帶人殊死一搏,好在陸昃并不如陸家老太太果絕,不敢真的留他,半推半就給他留了一線生機。這才讓他有機會幫城内的人突圍!
要力竭而亡了吧!他心裡想着。
他還要許多話沒來得及交代王琅,還沒有看到他娶妻生子呢。
他的部曲們随他征戰多年,如今一個個倒下,胡人卻越殺越多。
來吧!
都來吧!都到他這裡來,王琅那邊就有機會突圍了。
王思腦海裡閃過妻子秋水般的眸子凝望着自己,小小的兒子叫他爹爹求他抱,母親教牙牙學語的他識字,父親流連姬妾對他百般羞辱……
他的腦子混鈍一片。
什麼人在哭?
王思感覺的有沾滿泥土的雙手一直按壓他的胸腹。
哦!
流血了啊!
是從陸家人手裡殺出來的時候攢的傷口傷被撕裂了嗎?或者是什麼時候又被刺中了?他不知道。
“爹!”
王琅撕心裂肺地哭喊聲讓王思勉強睜開眼睛。
“琳琅,你個傻小子,哭什麼。”他吐詞氣若遊絲。
王思雙手顫抖,從胸口掏出那份合婚貼塞進王琅懷裡:“是…是你與永甯……永甯的。爹……爹考慮過了,以後爹不在,你得自己…一個人……永甯……你幫她,是喜歡她吧!”
王琅很想說不是的,他和趙青晖隻有交易。可是看着父親希冀的眼神,他輕輕點了點頭,“爹您别說話了,我們回家。”
他抱着王思死命地往馬背上拖。
平日裡并不高大的父親居然這麼重!王琅額角青筋直跳。
“琳琅……别費力氣了!”王思的眸光開始渙散,染上一層死氣。他看不清兒子了,隻能緊緊攥着胸前的那雙手。
手上布滿了傷痕,血痂和老繭。怎麼才幾日不見,那個細皮嫩肉的貴公子變成了這般模樣?
王思心口絞痛。
“兒啊,我的兒啊。”
他想說什麼,又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隻有殷殷囑托:“與琅琊王氏和解吧,放過他們,也放過你自己好不好?”
第一次的時候,阿韻和家族他選錯了,害死了阿韻。現在他在家族和兒子中間選擇了兒子,不知道阿韻知道了,會不會有一絲欣慰。
王琅握着父親的手一僵,明明可以讓父親安心的“好”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王思彌留之際沒等到兒子的承諾,最後長歎一口氣,道:“罷了…”
這位大梁的一代風雲人物最終戰死疆場,身死雲消。
王琅悲痛之中,耳畔有風聲呼嘯而過,随之而來的是女聲劇烈的嘶吼。
“琳琅,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