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柔也氣得要死,這個趙青晖,鄉下人就是鄉下人。
往上數三代腿上泥點子都沒甩幹淨,居然也敢借詩經諷刺她少女懷春。
她越想越氣,腳下步子邁得飛快。
“謝六小姐請留步!”
有小宮娥疾步追上來攔住怒氣沖沖的謝柔。
放在平時,謝柔從來不與奴仆發脾氣,在她收到的教育裡這些人根本不配她生氣,她犯不着自降身價。
可惜今天謝柔正在氣頭上,趙青晖宮裡的人這是正往槍口上撞。
謝柔冷哼一聲,眼睛都沒眨一下,毫不讓步地無視了眼前的小宮娥朝前走去。
小宮娥被撞了個趔趄,哭哭啼啼道:“六小姐,六小姐留步,我們大公子有請。”
哦?
王琅?
謝柔的第一反應是王琅果然如祖父所料藏在趙青晖的重華殿裡。
她臉上挂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好整以暇地望着小宮娥。
最終她還是跟着小宮娥在重華殿西側的小花園中見到王琅。
他一人身着藕荷色罩袍負手立于涼亭之中,鬥拱飛檐如展翼鵬鳥,映襯着公子如玉如琢。
真不愧是大梁第一美男子,即使對這個表哥沒什麼男女之情,謝柔還是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如小鹿亂撞般的心跳。
見謝柔過來,年輕公子略略颔首,手持折扇展顔微笑着同她打招呼,“六表妹,幾年未見,越發出落了。”
謝柔被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由紅了面頰,一邊還禮一邊輕喃道:“大表哥萬福。”
王琅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謝柔一圈,總算找到一個尚能誇贊的點,“表妹氣質清雅如蘭,不愧是陳郡謝氏女。”
他先禮後兵,在謝柔越來越嬌羞的臉色中打破了少女的幻想,直言不諱道:“煩請表妹代某傳個話,謝公與其将注意力放在某與殿下的婚事上,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讓謝氏子弟在朝堂上能站得住腳,别總盯着後院裡那些事情。”
王琅語氣中的嘲諷讓謝柔心中好不容易點燃的那點旖旎瞬間灰飛煙滅。
她一天之中居然被羞辱了兩次!
謝柔的臉色變得青一陣白一陣,剛要開口反駁,遠遠便看見趙青晖身邊那個叫阿玉的侍女領了兩個宮娥往這邊來。
她腳下一軟,順勢就倒在王琅身邊。
事發突然,王琅沒有準備,下意識便搭手扶她一把。
少年公子的衣袍上沾染的淡淡的檀香萦繞在謝柔的鼻尖,她有一瞬間感覺到自己是多麼可憐與悲哀。
可惜也隻是一瞬,這是她作為謝家女的宿命。
“大表哥說的是,阿柔會和祖父好好說說的,盡量讓祖父與大公子解開誤會。祖父是長輩一時放不下面子,咱們做小輩的低頭也不是什麼壞事,表哥不要放在心上……”
她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示弱,卻聽的王琅雲山霧繞的。
他實際上是煩了這些人總想盯着他與趙青晖的婚事看,原本有殷轍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就很辛苦了,這些什麼阿貓阿狗的還要來給他添堵,他不拿出點真本事來,他們還真把他當孩子欺負。
他讓謝柔帶話就是明确告訴謝家,也是告訴這些世家,誰要是給他塞人,他就斷他們仕途。
反正大戰在即,死一兩個人再正常不過。
免得他們一個個地在趙青晖面前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平白惹人厭煩。
誰曉得謝柔是不是會錯了意,居然以為他是在和謝老太爺賭氣。
他索性講話說的更明白,“王某與長公主殿下的婚事乃父親在世時定下的,不論将來如何王某都會與殿下成婚,還請謝六小姐将王某的意思帶到,諸位表姐妹也不要做無用功課。謝家百年望族一向不以姻親關系為家族的延續,謝公一定能明白王某的意思。
殿下日理萬機已經分身乏術,六表妹平日裡可以找姊妹們打打葉子牌,做做女紅消遣,殿下卻要看折子到深夜,也請六表妹體諒殿下一二。”
謝柔看見王琅如珠似玉的容貌簡直羞憤欲死,他居然說她太閑了進宮裡搬弄口舌,是給趙青晖添堵!!
她縮在袖籠裡的指甲都快把掌心掐破了這才勉強讓自己看上去端莊得體。
她能給趙青晖臉色看,卻不敢真的駁斥王琅的顔面。
“大表哥的意思阿柔明白了,不知大表哥要在建康住幾天?祖父他老人家前幾天還念叨說年紀大了,思念子孫繞膝的日子,若是大表哥得空還是去看看祖父他老人家吧,也替姑母盡盡孝道。”
謝柔并不知道謝家和王琅母親之間那堆破事兒,因此是真心實意地與他做親戚。
在她看來縱然有誤會也是長輩們之間的龃龉,與晚輩無關。畢竟是血脈親緣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王琅不應該那麼不留情面。
“謝六小姐說的不無道理,可惜現在胡人虎視眈眈盯着大梁,家國天下,自古忠孝難兩全,王大人可能不能去探望謝大人了。孤方才已經宣旨命王大人即日啟程前往金州,君令不可違。”
趙青晖站在兩步開外,看見王琅扶着謝柔的那隻手,語氣硬邦邦的能砸死三條狗。
王琅一臉懵逼,什麼令?他怎麼不知道。
他看着趙青晖滿目疑惑。
誰知道趙青晖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就像她來的時候一樣莫名其妙。
王琅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但是不得不承認趙青晖替他解了圍,謝氏有錯,卻錯不在謝柔,他懶得解釋,可落在有心人手裡難免拿着這事兒做文章,指責他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