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傳來燕王重重的咳嗽聲,即便江時晏的醫術隻是學了些皮毛也能聽出來,這分明是病入了肺腑的人才有的咳嗽聲。
最終江時晏還是沒有推門進去,他倚着牆慢慢坐下,許多被他刻意忘記的事此刻再也按耐不住浮現心頭。
當初他離家後,燕王難道真的抓不會他嗎?不見得,那時他全身上下的家當隻有謝元洲偷出來的兩匹馬和兩個包裹。
若燕王要抓他回來,不過吩咐一句的事,可燕王沒有,他離開上京城後渾渾噩噩不知該往何處去,謝元洲就一直跟着他四處亂竄,到最後馬都賣了才沒餓死。
當初救下季應祁後,三人以誤浮生之名開始闖蕩江湖,季應祁的确是做生意的好手,經商頭腦是他前所未見。
可天下英才如過江之鲫,若非有人在背後相助,這事哪有那麼容易。
季應祁很聰明,後來經常有意無意跟他提起燕王,隻是那時他每回聽見這兩個字都要發好大一通脾氣,久而久之季應祁也不敢說了,隻是在他生辰或過年過節時送些明顯是王府出來的東西。
江時晏忽然想起來,那些東西都被他扔在十方閣下面,或許是季應祁笃定他日後會去看,常常讓人打掃着,那時他還為着這事跟季應祁吵過幾回。
現在想來,江時晏隻覺得那時的自己可笑。
屋裡的人似乎總睡不踏實,咳嗽聲一直沒停過,但外頭守夜的像是早就習慣了,現在睡得正香,絲毫沒有去給屋裡的人倒杯水的想法。
江時晏暗罵了一句,沉默半晌還是推開門悄悄進去倒了杯水,感受着手裡水杯冰涼的溫度,江時晏強忍着把外頭伺候的人都踹醒的想法去膳房摸了壺熱水來。
或許是用了什麼安神的藥物,雖然燕王睡得很不安穩,但就連江時晏生疏地給他喂水倒了他半衣領都沒醒。
天快亮時,江時晏才給燕王換好衣服又喂了點水才走,至于換下來的衣服,他直接拿去千金閣一把火燒了。
江時晏覺得,堂堂燕王府,總不能因為少件衣服都要去衙門報案吧?
事實證明,堂堂燕王府的确不會因為一件衣服報案,但會因為連着半個月都丢王爺的裡衣報案。
又一次去燕王府看着比之前多了三倍不止的巡邏隊時,江時晏差點腳滑從牆上摔下去。
他甚至開始思考,燕王府是沒錢了嗎?
幾日後,燕王府的老管家看着底下鋪子莫名開始翻倍的收益吓得急忙捧着賬本去找燕王。
燕王拿着賬本,看着桌上的水杯苦澀一笑:“不用管,随它去吧。”
江時晏沒再去燕王府,而是在上京城的千金閣住下了。
他實在有些不知道,面對這個他恨了兩世怨了兩世的父親,他該怎麼問出當年的事。
如果當年的事另有隐情,他又該如何?
定北城那邊傳信來,知道沈甯禾身邊有沈榮送來的人後他也放心了些,如今問與不問,似乎都沒什麼意義了。
...
沈甯禾在定北城每日除了帶着宋璇出去買衣裳首飾就是去大吃大喝。
如此過了幾個月,算起來上京已經能穿薄衫,可沈甯禾在定北城還是得穿冬衣。
她在這每天除了吃肉還是吃肉,整個人都圓潤了些,看得崔元菱欣喜不已。
女兒自打從娘胎裡生下來就是一副瘦弱模樣,無論怎麼養都養不胖,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近日北漠那邊動作不斷,沈榮和爹爹都去巡邊了,娘親也去了軍中處理軍務,沈甯禾百無聊奈地逗弄着院裡光秃秃的樹枝。
“宋璇,這附件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宋璇想了想,道:“這裡離北漠邊境太近了,郡主還是在定北城玩吧。”
沈甯禾早就把定北城都玩遍了,但她這回來的确也不适合去其他地方,如果暴露身份就不好了。
于是宋璇就陪着她在屋裡看書,宋璇沒讀過多少書,看着沈甯禾遞給她的書隻覺得頭暈眼花。
“郡主,我能不能不學...”
沈甯禾挑眉:“當然不行,你們行軍打仗也不能有勇無謀,這都是沈榮十歲就看完了的兵書,快看。”
宋璇苦着一張臉,她是真對讀書不感興趣,沈榮也常叫她多看書,但那些字都認識她了,她還不認識那些字。
定北城的夜是很安靜的,沈甯禾很喜歡這種靜,她窩在榻上裹着被子,聽着躺在對面小床上的宋璇說她在軍中的故事。
一片靜谧間,外頭突然響起急匆匆的拍門聲:“郡主!快起來!北漠起兵叛亂了!”
宋璇反應極快,沈甯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套好了衣服,宋璇打開門看着來人,冷靜道:“慢慢說,究竟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