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約定之日,雖說這段時日同席承淮頻有接觸,卻也并非能稱得上相熟二字。
不過,在此等情況下,元汀禾倒也不憂心于對方是否會守約,畢竟他對自己也有所求,一來一往,何故不妥?
果真,沒多久,元汀禾便看到一個胡人打扮的男子朝着這邊行來,目标明确,往下一看,隻見其手中執有一長劍,是為璟王府曾見到過的樣式。
難不成席承淮自己沒來,而是派了個人過來?
那胡人走至她面前,直接了當地開了口,嗓音低沉而不穩,“公子,這便出發吧。”
為了掩人耳目,她今日扮了男裝。
聞言,元汀禾眼中含疑,後點頭道,“走吧。”
這胡人身姿高大,肩膀寬厚,然脖頸間卻不似多數習武之人那般粗大,反倒細長。
再看走姿,腳下步子分明邁的不大,行動速度卻莫名快。
元汀禾随意問道,“不知閣下從何而來,口音聽着倒不像是塞外。”
胡人默了一瞬,後開口回答,“我自幼生活在江南一帶,及冠後才随着一商隊來到長安城。”
元汀禾笑道,“原是如此。我也來自江南,聽着閣下方才口音覺着熟悉便問了一句,還望閣下不要介懷。”
胡人沉沉應着,“不會。”
再往前便是樹林深處,不遠便見層山疊嶂,霧氣漸重。
林間起初偶聞鳥鳴,到了這會兒已不再有,隻餘濃重寂靜。
面前出現岔路,元汀禾停下步子,扭頭問道,“閣下可知該往何處走。”
胡人聽罷,垂首看了過來,那雙眼眸深不見底,未見湧動,隻有沉寂。他道,“公子何以信得過在下?”
元汀禾一笑,“我來此不過半月有餘,自是不清楚路段,閣下既然在這兒定居多年,自然是比我更為熟悉才是。”
說着,她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又看向天邊,“閣下可想好了?再不走,恐怕官兵就要巡來了。”
話落,火光電石間,兩道身影迅速交錯,重擊後同時後退落下。
元汀禾原本揚在嘴邊的笑早已抹去,一雙視線緊緊盯着眼前的“胡人”。
而那位“胡人”也在方才交鋒之際,被元汀禾手中飛針刺穿了臂膀,卻未見血迹,見此,索性也就不裝了,直接擡手一扯,登時一大塊肉盾被拽了下來,裸露出真正的模樣。
隻見方才那高大魁梧的身軀不再,繼而替代的是一纖長柔軟,雙臂隐見鱗片的年輕男子。
元汀禾大笑道,“我當是什麼人膽敢冒充,原是你這邪祟。”
說着,便見她手中頃刻多出三枚飛針,手腕一轉,三針齊發,無一例外釘在那妖邪臂膀之上,于是其上鱗片漸漸褪去。
“你可知你那兩位主人早被輕易拿下,還敢形單影隻前來涉險,便是衷心也不必如此魯莽。”
元汀禾笑意不達眼底,若三聲内席承淮那人再不來,便是真的違約,到時可别怪她不客氣了。
“你們這些道士整日裡虛張聲勢,揚言什麼大義,什麼揚善懲惡,可實際上不還是偏幫這些愚蠢虛僞的人類!”
“我家主上明明沒有害人,卻被你們抓去!既如此,便由我來收了你們的命!”
男子語氣深惡痛絕,漸漸顯出原形來,隻見其面容崎岖,一雙眼飛斜而後,其中左眼有一條深疤自鬓角橫至眼尾,猙獰可怖,而其一頭毛發順滑異常,烏黑亮麗。
再往下看,那方被壓制下去的兩臂上的鱗片再次浮上,亦更為明豔,如世間珍奇異寶,迫人眼目。
正是水怪。
元汀禾先是一頓,随即眸色暗了幾分。
這東西恐怕不簡單,她原先細細探過這附近,并未有其他妖邪,也就是說,此等妖氣隻是面前這一怪發出。
一怪便能有二怪合體才可發揮的實力。何況水怪向來欺軟怕硬,于比自身更強悍的水怪面前總伏低做小,如今實力明顯強于先前那二隻,卻自甘為奴,這實在與常理相悖。
元汀禾此刻無暇判斷,卻見對方凝聚怪力,渾身登時圍起一圈水汽,其上富有水下藻類所制的劇毒,常人觸及便會被傷到。
元汀禾向來不小看任何妖邪,每一戰都全神貫注,不随意輕敵,見此果斷召出天機绫,甫一側身,避開水汽。
與此同時揮動天機绫,覆于面部,于是藏有劇毒的水汽透過白绫後便化為普通水滴,再無傷害之力。
水怪笑得怪異,“身手不錯,可惜大意了。”
元汀禾暗叫不好,隻覺耳後猛然襲來一陣寒氣,猛然仰身,立即擡臂放出袖箭,以封住妖氣入體。
然而妖氣還是灼到了手腕,隻一瞬便覺渾身陰冷,如墜冰窖,眼前更是閃過幾處幻象。元汀禾兀自念了一段清心咒,這才恢複了視線。
水怪見此笑的更為陰沉,“你的道行倒是不錯,作為我複生之後手下的第一縷亡魂,也不為虧了。”
元汀禾道,“話先别說的這麼滿,你難道就沒想過如果你真要了我的命,而你主子被鎖下的封印便無人能解,到時又該如何?”
說着,她向右半步,一隻手背在身後,面上帶笑,“還是說,其實你早就對你的兩位主子生出不滿來了,想要趁機上位不成?”
水怪聽罷,登時怒容滿面,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一爪頃刻翻出倒刺,指甲倏地變長,滿含滔天怒火地朝着元汀禾奔來,大喊道,“爾敢辱我主上,受死吧!”
說着,便見無數水箭射出,箭身剔透如冰晶,在空中不過展開一瞬,便立即合為一體,鑄成一支巨大的水箭。
接着,便以迅雷之勢擊向元汀禾,勢不可擋。
所經之處,草木無一不即刻衰敗,散發陣陣黑氣,在如今正當陽光明媚之時,突兀而怪異。
水怪大喝一聲,随即,水箭重重砸下,于是水花綻開,白色波濤翻滾如盛。
他面色怪異而扭曲,迫不及待便要上前去,再看,卻唯有一地陷,上頭隻靜靜躺着一朵凋零的花。
正當愣神之際,身後傳來一道少年郎君戲谑的聲音。
“啧,真是莽啊,獵物跑了都不知道。”
“我要是你,恐怕就得夾着尾巴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