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聽紅蕖自己道出其中緣故,水神心下越發起疑:那位道士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紅蕖為何能得到上天庭的如此庇護?
真是猜不透上天庭的神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其後,在逗弄紅蕖期間,水神便已漸漸恢複了法力。雖然依舊不能遁形瞬移,但是稍事歇息,應當就能完全複原,并不會如其所說,隻能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河湖裡,需一路走至天明。
她當時隻想裝一裝可憐,讓紅蕖能夠更多記住她的好,以後更加親近,但令她意外的是,紅蕖竟然願意留宿她。
經過學歌一事,水神便已看出,紅蕖是個極易心軟的人,不過她着實沒有想到,紅蕖竟會如此心軟,剛被自己捉弄完,卻還是願意可憐她,明知她是個神仙,卻擔心她被妖魔鬼怪欺負。
這不由讓水神覺得,紅蕖這家夥,還真是單純得有點可愛!暗暗下定決心道:倘若紅蕖前世隻是一個凡人,自己以後鎮守這方河湖,必會護她一世安好。
——可惜她不是!
水神站在窗前月下,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将黃金寶螺收回自己袖中,轉身望向睡顔安恬的紅蕖,一時有些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寶哥……這盞燈好漂亮……”
紅蕖忽然翻了個身,嘴中嚅嚅呓語。
水神一笑,想起了今日在張宅中看見寶哥的情形。
水神附在紅蕖的濕衣上,第一次見到寶哥,便驚歎于寶哥的豐神俊采、英氣逼人,訝異一位普普通通的燈匠身上,卻似乎有種攝人心魄的氣韻。
今朝,水神在張家工坊中,撞見寶哥制燈。
隻見寶哥手捧一盞半成宮燈,專心緻志細細雕琢,聚精會神慢慢勾畫,再聯想起之前從張宅丫鬟們口中聽到的閑言碎語,水神不由感歎:想來,心誠意緻的人,無論談情還是做工,都一樣打動人吧!難怪紅蕖喜歡他!
“小哭包,你沒看錯人,寶哥是你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水神望着紅蕖,輕聲喃喃道。
翌日清晨,紅蕖從夢中醒來,卻早已不見水神蹤影。
她心道,水神是何時離去的?怎麼也不跟自己打聲招呼?神仙果然行迹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照此看來,至少她應該已無大礙,也好也好,那自己也可安心了。
紅蕖伸了個懶腰,走下床來,坐在鏡前,正欲拿起木梳梳妝,卻忽然看見,鏡中自己的腦門兒上,有一朵用水粉胭脂所畫的紅色荷花,荷花妖娆,一右一左還寫了兩個绯紅大字——“紅(荷花)蕖”。
紅蕖頓時明白自己又被水神給捉弄了,氣得把木梳往桌上一拍,叉腰鼓腮,低聲啐道:“這該死的淼淼!”
是日午後,碧空悠悠,白雲渺渺。
紅蕖正坐在前院的屋檐下低頭紡紗,半掩的院門忽被人從外輕輕推開。
“紅蕖——”
寶哥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紅蕖愣了一下,擡起頭來,看見寶哥正站在門邊,微笑看着自己,霎時間,心花怒放,萬物光華。
紅蕖丢下手上的紡車,輕快奔至寶哥身邊,仰頭看着寶哥燦笑。
那在心頭閘門裡,翻騰攪動了小半個月的滔滔思念,一瞬間大江東去,卷起千萬點欣喜浪花。
晴光正好,毫不吝惜地傾照在二人身上。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沒有說話,但又好像把想要說的話,都說盡了。
寶哥伸出手,撫了撫紅蕖簡绾鬓邊的青絲,柔聲道:“我回來了。”
紅蕖用力地點點頭。
一刹那,世間萬物仿佛消失,長空萬古仿佛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