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陰兵橫空出世,欲要擄劫紅蕖時,身處河邊放燈的寶哥,心中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似的,忽然開始隐隐不安。
他站起身子,轉身往岸邊走回幾步,舉目遠眺村子所在的方向,隻見村子上空分明陰雲密布,仿佛泰山壓頂、大軍壓境,與湖邊天宇的澄澈明亮迥然不同。
突然,他心口一陣劇痛,仿佛被鐵錘狠狠錘中一般,讓他一時吃痛,忍不住猛地單膝跪地,緊緊捂住心口。
這種感覺,他曾在七年前紅蕖失蹤的中元之夜體會過,如此刻骨銘心,現下恍若舊境重臨,當時再現。
寶哥緩了緩,面色蒼白地從地上站起身來,假托自己身體疲倦,欲先回家休息,向父兄草草交代了一聲,便匆匆離開了。
寶哥父兄不知内裡,隻道他前些日子連日操勞,着實困倦,便囑咐他自回家中好好歇息。
寶哥離開湖畔後,一面仰望天上濃郁不動的層雲,一面朝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奔行途中,他的心彷如被鼓槌敲擊一般,砰砰直跳。
就在他跑到半途之時,村子上方的愁雲慘霧,忽像被一陣飓風驟然卷走一般,徑直朝着西天方向飛去,霎時間煙消雲散了。
寶哥見此情形,心下甚是怪異,不由得越發加快了腳步。
寶哥跑了不多時,便回到了村口。
他剛一踏入村中,就察覺到了村内氛圍與尋常似有不同——昏暗迷蒙中隐約滲透着一股陰慘寒涼之氣,讓他渾身上下雞皮疙瘩四起,不由打了個寒噤。
寶哥環視四周,隻見整個村子更是望不見一星燈火,着實有些駭人。
然而,這樣的感覺也隻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當下壓根兒來不及追究村中為何會有此異象,便大步流星地朝紅蕖家中奔去了。
寶哥來到紅蕖家院外,輕輕敲了敲院門,叫了紅蕖幾聲,未見紅蕖應答。
若是往常,寶哥在外叫門,紅蕖定會忙不疊地應聲跑來開門。今日全然不見動靜,莫非紅蕖已經睡下?但是,時辰尚早,村人尚且放燈未歸,她如何會這樣早就睡下了呢?
彼時,紅蕖父母也還在湖邊放燈,尚未歸家,院門并未上栓,于是,寶哥便推門而入,闊步走入院中。
寶哥一入院中,頓感紅蕖家中似乎比外間村中還更陰冷些,而且剛才推門而入,門上也像剛被潑了水一般,上面全是水漬。
寶哥一眼望見紅蕖房中,燈火寂滅,心想:莫非她真的這麼早就睡下了?但再一看,宅門卻是大大敞開,若是睡下了,即便不上栓鎖,如何連門也不合掩呢?
寶哥愈加不放心,走到紅蕖窗下,向内輕聲喚道:“紅蕖——紅蕖——”
饒是二人青梅竹馬,彼此早已互許真心,但終究男女有别、尚未婚嫁,為着紅蕖的清譽着想,寶哥亦不敢擅自闖入紅蕖房中,隻得走到紅蕖窗下,悄聲呼喚。
然而,仍舊為見紅蕖應答。
而且,寶哥湊近窗前,這才發現,不僅是紅蕖家的院門,而且紅蕖房間的紗窗連同紅蕖家宅的所有牆面,都像被大水浸泡過一般,水漬淋淋。
寶哥伸手細細摩挲,隻覺那水在這三伏天裡,摸着依舊冰冰涼涼,似乎還夾雜着些許冰碴,不像常溫之水,更像是冰霜化水。
寶哥眼見蹊跷叢生,心下大為不安,轉身直奔紅蕖房間。
到了紅蕖房門前,他借着屋内月光,看見紅蕖的房門也是大開大敞,他立馬闖入房中,一面輕喚紅蕖,一面四下搜羅,卻到處不見紅蕖身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寶哥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去紅蕖家後院和家宅附近找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這下,寶哥徹底慌了神。
他環顧四下,努力平複喘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紅蕖到底去哪兒了?!
寶哥了解紅蕖,紅蕖生性膽小又乖巧聽話,且不說今日是中元正夜,自己和她父母之前都再三叮囑過她今夜不能外出。即便是尋常夜晚,自她七歲那年中元怪事發生之後,她便除非有父母或者自己陪伴,便鮮少出門。如今,恰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神秘失蹤,絕不會是出于紅蕖自己本意。
——難道紅蕖遇到了什麼不可抗拒的危險?!
這時,寶哥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紅蕖不會又被什麼古靈精怪的東西,帶到先前的亂葬崗裡去了吧?若非如此,向來膽小聽話的紅蕖又怎會突然獨立離家,遍尋不見?
寶哥惶恐異常,不敢再耽擱分毫,回屋取了一隻提燈,便一路狂飙,出了村子。
正當寶哥手抓提燈,腳下生風,竭力奔向十裡外的亂葬崗時,亂葬崗裡的魈頭陰兵已經召喚出漢白玉圜丘,并蠱惑紅蕖坐在蓮花石台上了。
魈頭陰兵圍繞坐在蓮花石台上的紅蕖,不斷舞蹈,渾似拘魂。圍陣擊鼓的陰兵挺立四面山腰,不停擊鼓,仿佛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