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姬但笑不語，帝天說不出話。欲望對于獸而言并非羞恥之事，也沒什麼值得隐瞞的，他在她面前卻屢屢為自己的欲望感到窘迫。

這本該不算什麼。然而眼前人愈如輝月、如火鏡，便愈會覺得自身渺小不堪。

以人類的思維，這件事比較難以啟齒；以魂獸、以龍族的思維，這又實在是一件小事，昭昭用尾巴摩挲了帝天的尾巴兩下，她的金色長尾很快被黑龍粗壯的尾巴覆蓋，兩條尾巴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如同交尾之蛇。

“哎呀，不知廉恥。”昭昭不輕不重地訓斥了幾句，尾巴掙開，像拍暗夜貓妖一樣拍了一下帝天。他并不講話，但從尾巴擺動的幅度來看，他的感受似乎和暗夜貓妖相差無幾。

雄性總是這樣指望不上，她歎了一口氣，抱着帝天的尾巴，轉頭跟碧姬說話，神态自若，寫滿清心寡欲，“我欲收複極北之地，海魂獸也應當加入考慮範圍。”

“極北之地不是難事。”碧姬道，她的眉心攢起，大陸魂獸都已經被她們收入囊中，魂獸們都做足了準備，以待獻身于母神，“隻是海魂獸……難度有點大，那是一片未知海域。”

“那我以後肯定要去一趟了。”昭昭道，“不過，海中魂獸也可以交給母親，請母親降下神谕即可，當務之急還是極北之地。落日森林那邊怎麼樣？”

“昭娘放心，”這一回碧姬笑道，眉頭也随之舒展，“大陸魂獸俱都盡在掌控之中。”

她們簡單地交流完，昭昭又頑劣地扯了扯帝天的尾巴，這實在不能為八十萬年黑眼金龍王帶來多少痛覺，有的隻是一種微妙的感受，有些熱。他立即順從地半跪垂首，聆聽殿下的旨意，他的殿下眉目含笑，卻總能讓他看出幾分幼時在他身上滑滑梯的惡劣之意，“我要走了。”

說完雙翼張開，似乎轉身要走。

“……”

沒走動。帝天的尾巴緊緊地繞過她的小腿，那張冷硬的臉上也顯出幾分窘迫的驚訝，顯然這非他的本意，隻是難以控制的本能反應。

昭昭評價他說：“黏人。”她重新收回翅翼，穩穩落在帝天肩膀上，命令道：“帶我去見瑞獸，我要再給第二武魂附加幾個魂環。”

思來想去，藍電霸王龍一環還是不夠，起碼要有五環為好。

帝天的尾巴還是沒有松開，碧姬便在旁低低地嘲笑。昭昭瞥了一眼，沒太在意地環住他的脖頸，催促他說：“走了。”

他沒有回歸原型，就這樣小心翼翼地讓少主人坐在他的肩頭，一步一步地離開，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不忍驚擾肩上尊貴的少主人。她已經十分強大，他對待她卻仍如呵護幼崽，憂心她受損受傷，隻将她當做需要稍縱即逝的、需要精心照料的花葉與浮蝶。

但他又看到她肆意張開的、自由舒展的雙翼。以龍族崇尚至高力量的眼光來看，她簡直是一位瑰豔無及的美人。她的雙翼非常龐大、強壯，每一根羽毛都閃耀着金色的晶瑩光芒，光彩溢目，幾乎猶如兩片由熔化流動的黃金構成的浩瀚之海。羽蛇神翼龍是輕體型的龍族，比起黑龍，她的四肢和軀幹都稱得上修長纖細，爪牙的鋒利程度卻絲毫不輸，她微微張口時，齒列忽閃過清亮的寒光。最頂尖的獵食者，她連口腔都如此尖利，銳意逼人。

從前見到她，她的雙翼生長得遠沒有如今這樣健壯。她那時候年紀還小，放在人類裡是小孩，放在魂獸裡是幼崽，連羽毛都十分柔軟，連鱗片都還不夠堅硬。那些鱗片十分光滑，色澤璀璨，然而隻有觀賞價值，防禦能力恐怕十分有限。

而今則截然不同。她的羽翼和鱗片仍然輝煌美麗，内中卻蘊含了無與倫比的力量。她變得堅硬，變得強勁而所向披靡，已然不再需要保護。而她不會停止成長，龍族幼崽的生長期一貫漫長。終有一日她會成為她的母親，她會像母神那樣強大如稀世寶劍。她的劍鋒、她的刃角，都将清冽凜亮如風雪。

帝天和碧姬停留在不遠處，少主人從他的肩頭輕盈地跳下，他目送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到三眼金猊跟前，他看着她們倆親昵又親密地相貼，昭昭揉了揉三眼金猊的脖子毛，它也快樂地舔了舔她的臉頰。

他看到少主人盤膝打坐，藍電霸王龍那巍峨的魂印像一枚圓環纏繞在她肌肉緊實的大腿。雷霆電光在轉瞬間被喚起點亮，他的主人，他的殿下，她閉上眼睛，氣息平穩，烏眉沉凝。一枚又一枚魂環在她身後凝聚成形，激起一陣又一陣滾滾的雷鳴。

就這樣走得更遠吧，帝天想。一定、一定、一定不要駐足和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