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立即回複她,隻是微微一笑:“不知妹妹怎麼稱呼?”
對方立即自報家門:“我叫明芝,是六哥的妹妹。”
好一個妹妹,叫的真親熱。
華婉甯無奈地點點頭:“見過明芝妹妹。我家在東郡那邊。”
指尖的刺痛令她有些不耐煩,她随口胡謅了一句,反正桑六郎交代過,不用對寨子裡的人說明自己的來曆,她亦正有此意,可沒想到對方并不甘心,立即追問:
“我們寨子鮮少與外人來往,你和六哥是如何相識的?”
若是旁人,追着新媳婦問東問西的倒也可以理解為好奇所緻。
但是明芝這樣,其餘人不免有些擔憂。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六娘子,寨子中誰人不知,明芝愛慕自己的表哥多年,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六郎又是個口硬心更硬的主兒,多少人為他倆牽線,他都沒有應。
如今六郎忽然就成婚了,換了誰都會傷心吧。
畢竟是六郎親自送來的媳婦,胡嬸娘總歸得照拂些,于是她笑盈盈地插到兩人中間沖華婉甯開口:“六娘子累了吧,随我下去喝口水歇一歇?”
華婉甯還沒出聲,對面的明芝卻有些急切,她秀眉一擰:“我從小與表哥交好,怎麼不知他在外頭有心儀之人?再說了,這一年多來他幾乎不曾出過寨子,你們又是如何······”
話到此處,針鋒相對的意味實在太過明顯,胡嬸娘唯恐新娘子不悅,拼命沖明芝使眼色,示意她别說了。
旁人的神色也都有幾分耐人尋味,自古表哥表妹,最容易親上加親,六郎又是個不善言辭的主兒,大家都以為最後一定是表哥表妹喜成連理,沒想到啊,居然半路冒出這麼個大美人來!
胡嬸娘見明芝固執勸說不動,隻好轉頭來勸六娘子:“明芝這孩子向來有口無心,六娘子莫介懷······”
可華婉甯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好主意。
隻見她颔首斂眉,故作嬌怯的搖了搖頭:“無妨,妹妹還小,自然不明白男婚女嫁,禮之自然。”
她柔美的眼波如春日碧汪,溫情款款地望着明芝圓潤的臉蛋:“多年前,六郎對我一見鐘情,發誓非我不娶,我父母原是不贊成女兒外嫁的,可耐不住六郎在我家門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誠意拳拳打動了我父母,這才允婚。”
堂屋裡的人都聚精會神地聽着,大家都詫異于六郎的癡情,沒想平日裡粗莽豪放桀骜不馴的桑青野,居然也有鐵漢柔情的一面。
“怪不得呀。”胡嬸娘立即接話:“今日他送你來時,特意囑咐我要仔細些,勤看看你,千叮咛萬囑咐不讓我放你一個人出門。”
華婉甯聞言一愣,好你個桑六郎,派人監視我是吧!
“讓嬸娘見笑了。”
她繼續含羞帶怯道:“别看六郎在外頭如何,内裡呀,實在是個黏糊啰嗦的主兒,唯恐我初來窄道,不認得路走丢了。”
明芝聽了心裡直發酸,可旁人個個都掩面輕笑,原來他們青城寨的主心骨桑六郎竟是個貼心粘人的好夫婿。
“六娘子不必擔心,咱們寨子裡的路,隻是看起來錯綜複雜,實則亂中有序,你隻要掌握了訣竅,就不怕走丢的。”
“噢?”
華婉甯眸光一閃,壓制着心中的激動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什麼訣竅?”
對面的年輕女子脫口而出:
“咱們寨子裡的路都是鵝卵石鋪就的,乍看之下都一樣,但若留心,便可發覺其中細微的不同。”
華婉甯神色專注地聽對方娓娓道來:
“那淺青色的叫甲巷,環繞寨内各處,連接各家門樓;灰白色的叫乙巷,穿寨而過直通龍門,最快也最便利;還有一種偏褐色的,叫丙巷,皆為死路,是專門迷惑人的,此為三大巷;另有四小路,甲乙交錯為乾路;乙丙交錯為坎路;甲丙交錯為震路,三路交彙叫巽路,乾坎活,震巽死!”
華婉甯聽罷暗暗驚詫,沒想到這小小的城寨,竟暗藏如此玄機,她止不住輕聲贊歎:“真是巧思······”
“嗨,這等小兒科算甚,咱們這寨子看起來寒酸,實則大有乾坤!”對面的年輕姑娘女子不以為意:“六娘子,我叫明桔,你往後有不懂的盡管問我。”
華婉甯本想追問些關于碼頭的事,可奈何當下人多嘴雜,她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便對眼前這個叫明桔的小女孩輕快地點了點頭。
日暮時分,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伴着落日的餘晖緩緩歸來。
華婉甯坐在美人靠邊低頭端詳自己的十根手,指腹白裡透紅,隐隐可見清晰的褐色的皲裂。
一想到明日還要勞作,她便止不住黛眉深鎖,滿面愁容。
日暮西斜,夕陽的餘晖将吊腳樓的陰影拉的又細又長,今日的勞作已經結束,胡嬸娘探着身子朝外頭張望:
“奇怪了,怎麼還不見六郎來接你?”
華婉甯并不着急,她巴不得不要見到那個黑面水匪。
指尖的痛楚隐隐作祟,她放松肩膀斜倚在美人靠上,不知不覺便輕阖雙眼,鴉羽似的長睫在細嫩的肌膚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桑六郎都已經到家了,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媳婦”在望樓裡。
于是他又走出家門,前去接人。
胡嬸娘輕手輕腳地收拾着東西。
“嬸娘!”男子健碩的背影出現在望樓中,胡嬸娘立即對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桑青野腳步一頓,問好的話全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