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蜜餞中正因加了旋覆花,才緻使桑通海久病不愈每況愈下。
蜜餞是劉玉茹親手制作的,她自然難逃其咎。
但是,桑羽為何會提示自己?
他又是如何知道蜜餞有疑?
還有,自己對劉玉茹有所懷疑一事,他又是從何而知?
她感覺桑羽絕對沒有看起來那般溫潤無害。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透露出詭異之感。
她實在困惑不解,心想幹脆問問桑青野?
思忖間,門應聲開啟。
男子手持一盞油燈進了屋。
華婉甯還以為他今晚又要忙到半夜呢,沒想到早早就進了屋。
桑青野動作不多,擱下燈後,就聽見他踢開被子屈膝上榻的動靜。
華婉甯側身背對着他,滿腦子都是未解之謎。
旋覆花!
劉玉茹為了讓自己的丈夫早日繼位,所以毒害公爹?可是,自己手中的證據,桑通海能相信嗎?旁人能信嗎?
華婉甯翻身看向對面。
桑青野正曲着腿,以一種十分怪異的姿勢入睡。
看起來很像一條死魚,她忍不住抿唇輕笑。
“好笑?”他閉着眼,眉頭微蹙:“要不咱倆換換。”
華婉甯立即噤聲,這人不是閉着眼嗎,怎麼知道自己在偷笑?
半晌後,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内想起:“桑青野。”
她很少這樣心平氣和的叫他的名字。
以至于桑青野有些不适應,這種平和的,帶着一絲親切的聲線。
“何事?”他睜開眼,目之所及,是熟悉的屋頂。
“你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繼承漢人寨?”
“我為何要繼承漢人寨?”桑青野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是一個務實的人,耕種,收獲,他喜歡有迹可循的事情,不擅長未雨綢缪,對權力也沒有太多興趣。
“因為,外頭戰亂不斷,早晚有一日會波及到你們這裡,你伯父病重,桑家幾個兄弟中,似乎隻有你有能力守護這裡。”
桑青野轉過身,他的腿很長,一轉身便無法繼續蜷縮,他隻好将半條腿都空在外頭。
他沒想到華婉甯會這麼說,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多謝你高看我。”
“當初是伯父帶領族人建立了漢人寨,他讓誰繼承寨主之位,我都沒有意見。”
他的語氣十分尋常。
華婉甯默默撇撇嘴,黃萬中說他愚忠,果然沒錯。桑青野這種人,空有一身力氣,勇敢無畏,卻不善于動腦子。
亂世之中,人人都應該學會自保。
她曾經不懂這些,以為自己天潢貴胄,不可能沾染到半點俗塵。
可世事難料,她不僅流落到這荒野城寨,還過着渾渾噩噩的日子,生死不由自己,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你今日同七弟說了什麼?”
桑青野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華婉甯的思緒。
“桑羽?”她心中有些糾結,該不該告訴桑青野自己發現了蜜餞的端倪?
可是他方才說過,自己無心角逐寨主之位。
華婉甯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告誡我小心那些奇珍異草。”
桑青野扭頭看她,正巧她也轉頭看了過來,二人隔空對望。
半晌後。
“今日,多謝你救了無雙,我收回從前那句話。”今日若是沒有她,虎兒恐怕真的要失去娘親了。
華婉甯借着昏暗的油燈看着他堅毅的輪廓,心中竟覺得十分痛快,他之前竟然說自己是草包!!
于是明知故問:“哪句話?”
桑青野自然聽得出她有意作弄自己,可當他擡眉看過去時,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頰柔和溫婉,眸光盈盈似星海,微微上揚的嘴角好似皎皎星月,她笑意端端地望着自己,那副姿态,令他瞬間失神。
她笑盈盈地又問了一遍:“哪句話?”
桑青野内心忽而釋懷,不再掩飾,脫口而出:“從前,我說你是草包那句話。”
語落,對面的人笑意叢生,昳麗的面龐好似旭日東升,明麗而熾熱。
“罷了,看在你始終護我平安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計較了。”她說的大義凜然,反倒叫對面的桑青野無言以對。
“你今日說得對,我不該草率認虎兒為幹兒子。”
華婉甯語氣轉緩帶着幾分愧疚:“孩童真摯,不懂大人的彎彎繞繞,我今日讓他喜歡我,親近我,可終有一日我會離開這裡,屆時,對虎兒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桑青野不語。
半天寂寂無聲,就在她幾乎昏昏欲睡之時。
“明日祭祖,你若實在為難就别去了,我自會向伯父解釋。”桑青野似乎也困了,聲音很低,臉上露出濃濃的疲憊之感。
她蓦然睜大眼,明日就到祭祖之日了?
桑青野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華婉甯忽然覺得他的五官沒有那麼兇悍,他隻是皮膚有些黑,人有些壯,細看眉眼間,實則有一絲俊朗之态。
她緩緩開口:“不,明日,我與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