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站在牆角,收了對面幾人分别遞來的紙張,仔細翻看了一遍,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蓋着公章,以後賈明生前捏着的那幾塊“風水寶地”未來就歸他所有了。
年輕人笑着将東西疊好,收入信封中,封好口,遞給了面前一個垂首待命的男人。
等到做完這一切,才回過頭來拍了拍溫言的肩膀:“阿言,這事兒你做得實在漂亮,走,我們去逛逛,買些好食材回去,今晚做個大餐慶祝一下。”
“咱們得吃點好的……隻不過我今日下午還有事要處理,得挑快點……”
年輕人興緻很高,拽着溫言絮絮叨叨地說着:“……對了,今年你生辰那日是不是仍在外勞頓,怪我,都忘了這茬兒,今日正好也給你一道補上……”
“不用,”溫言沒有過生辰的習慣,自然也早就忘了這茬,“我吃不慣那些。”
“是麼,那應當是上次的廚子水平不夠好,”年輕人看了眼溫言,臉上揚着笑,“不如這次我們直接去大酒樓裡端,挑招牌的點,肯定錯不了。”
前腳還說要買菜回去讓人弄,現在又變成了直接從酒樓端現成的。
這股想一出是一出的勁兒……
溫言嘴角禁不住勾起了一絲弧度,接聲道:“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點菜,讓錦哲去端就成。”年輕人聽着動靜轉頭,目光在溫言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牛頭不對馬嘴地又跳了一個話題,“……當初保下你這張臉果然是對的,阿言,能多笑笑就好了,笑起來肯定更好看……”
溫言聞言,卻斂了眉,神态又恢複到了往常那般面無表情,口不對心地應道:“……是,我盡量。”
兩人在街上散着步,又聊了幾句閑篇,年輕人臨走前直接給溫言放了假,說這急事不是什麼危險之事,不用跟着,記得晚上準時回府吃飯就行。
溫言自然樂得如此,目送年輕人離開後,才緩步溜達到街角,轉過身,冷冷喊了一句。
“出來。”
兩三秒的功夫,柏清河便挂着笑從牆後轉出,臉上一點都沒有跟蹤被抓包的窘迫,甚至主動湊上前去:“真沒想到皇城竟然這般小,我昨個還朝思暮想的人,今日就又碰着了,當真是緣分呐……”
溫言的目光在柏清河眉尾那道結了痂的傷口處轉了一圈,兀自分析那應當是昨晚被碎玻璃劃傷所緻,沒空搭理對方那一句三歎的調調。
“用過午膳了嗎?用過了也沒關系,我還沒用呢,”柏清河自問自答,不亦樂乎,“不如溫美人賞個臉,這頓我請。”
這人什麼時候說話能不這麼輕挑,那才真是變了天了。
溫言心裡腹诽,扯着嘴角道:“柏二少爺,這硬湊來的緣分,我也得賞臉?”
“诶,緣分不分高低,硬湊怎麼了,能湊上也算我的本事,這天底下湊合過的人可多的是呢,”柏清河一擺手,裝模作樣地行了個拱手禮,“溫公子,請吧。”
此人肚子裡一套套的歪理簡直是張口就來,溫言哪能在口舌上讨得半點便宜,推脫不過,便半推半就的去了。
直到等着點好的菜上桌,柏清河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又續了之前的話題:“溫公子,你這人當真負心,之前見面我哪次對你不好,可謂是一片真心呢……”
“收到賀禮時還自以為得了美人垂青,害我平白高興良久,結果你倒好,轉頭就在宴會上打我家的臉,不合适吧。”
“是麼?”
溫言的目光輕掃過柏清河的腰間衣帶,眼神裡意有所指。
一片真心?高興良久?
對面這胡謅的能耐聽得溫言直想發笑。
他懶得計較,放緩了語氣:“好,那這次理應該我賠罪,柏二少爺,你想知道些什麼?”
對方松口太快,柏清河一愣,不由得坐正了身子,饒有興趣地問道:“溫公子能說什麼?”
溫言喝了口茶,挑了個最沒用的說:“能勸柏二少爺少跟彭景那撥人來往,沒好處。”
柏清河自然知道這些,正想忽悠對方再說點有用的,咂巴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你調查我。”
溫言一臉無謂,甚至有些無辜地問道:“怎麼?這皇城是有哪裡規定了,隻能你調查我,不準我也暗中查查你麼?”
“那倒沒有,溫美人願意多了解了解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柏清河又從善如流地裝回了那副渾不吝的樣,擡手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傷,“可惜我這人本就愚鈍,昨日又受了些傷,溫美人就當行行好,再多給點提示如何?”
裝可憐裝到這份上,可就實在太明顯了。
溫言一手撐着下巴,看向對方,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
“柏二少爺要是再晚兩天碰到我,這傷口可就要好得看不見了。”
他低頭擺弄了兩下筷子:“憑這點就想空口讨要,柏二少爺,天底下可沒人會做這種虧本生意。”
“這好辦,”柏清河挑了下眉,小伎倆被識破了也不尴尬,端着比城牆厚的臉皮,反而身子前傾,“溫美人想要什麼?”
溫言卻沒再接話,隻是示意對方将手伸出來。
柏清河不明所以地照做。
冰涼的筷子尾端觸到掌心,激得柏清河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一下;這癢意實在勾人,溫言卻從頭到尾沒擡眼看他,端着一副認真樣,像是無心,卻把每個筆畫都劃得又輕又慢,撓人心肝。
短短兩個字,卻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柏清河後背快要蒙上一層冷汗,才勉強維持着十二分心神,在胡思亂想間記下了内容。
溫言擡手,将筷子收回碗邊,重新望向柏清河眼底。
“下回見面,可以直接喊我名字。”他輕聲說,“我不喜歡這些代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