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上次我确實被你成功哄騙了一道,輕易放過了你,但這次不會了。”韓旬面沉似水,似乎直到這時才顯現出了他作為巡檢使的真正面目,“溫言,我很少有跟囚犯講道理的耐心,是你自己浪費掉了。”
“巡檢使大人……明鑒,”溫言努力半睜着雙眼,他鼻腔充血,隻能小口小口地喘着氣,“說實話,這世上還真是沒什麼秘密值得我如此拼着半條命去守……”
“是麼?”韓旬冷聲道,手中帶血的刑具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發出當啷一響,“那你不如解釋一下,你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又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地保你的命?”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溫言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出了聲,“保我的命……你真的覺得他這樣做是為了保我的命嗎?”
“他應該算到了你們現在會嚴刑逼供我吧……”
“頭兒,”李符樂始終雙臂抱胸,一聲不吭地靠在牆角,直到這時才出言打斷,“他情況有些不對。”
韓旬卻仿佛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仍舊死死盯着面前這位被貼牆半吊在空中的囚犯。
“好痛啊……”
血滴滑落過眼睑,溫言瞥了不遠處的李符樂一眼,對方卻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和他的對視。
好痛……要是能直接死了就好了……
溫言生平頭一回冒出了這種想法,若不是時機不對,他自己估計都隻會認為這是在胡言亂語。
……死了就不會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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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開始?”
“對,從今天開始,往後你便不用再去巡檢司了。”
柏平昀坐在院内,邊說着話,邊給自己倒了一個杯底的茶水,一飲而盡……随後有些喝不慣似的背過身去吐了下舌頭。
柏清河大剌剌地落座在了對面,揚聲問道:“為什麼?”
“臭小子,先前讓你去跟着韓旬學點東西的時候,你不是挺不情不願的麼,現在不要你起早貪黑地去陪着趕工了,怎麼還在這給我甩臉子看?”
柏平昀覺得有些好笑,同時又不免腹诽,怎麼原來沒發現自己這二兒子的情緒這麼難以捉摸……
“如今這巡檢司不太平,正處于風口浪尖上,之前讓你參與其中也不過是想讓你在韓旬那兒博個好感,”柏平昀将茶杯往桌上一擱,好脾氣地解釋道,“眼下目的已經達到,你就應該暫避鋒芒,不需要再繼續跟着韓旬他們趟渾水了——有什麼問題嗎?”
“那譚旭的事就不查了?”柏清河皺着眉問道,“我這幾日跟着韓旬也算是翻了不少卷宗,其中确有疑點,如今譚旭雖已身死,卻仍舊人人喊打,倘若他并沒有通敵……”
“譚旭到底有沒有通敵叛國,已經沒那麼重要了。”柏平昀一擡手,打斷了柏清河的追問,“地牢裡的事我也算是聽說了些,關于那個名叫溫言的人,我不好妄下定論,但事實證明,活人永遠能比死人翻出更大的浪。”
“如今聖上式微,而我作為大帥,位高權重,被無數雙眼睛盯着,最應該做的就是自保,并且在此基礎上最大限度的保證府裡所有人的安全。”
“柏清河,眼下多事之秋,你該做的事也一樣。”
……是這個道理。
柏清河明白這老頭說的是對的,無可辯駁,隻能沉默了下來。
“老柏,說什麼呢?”柏夫人遠遠走來,手上端着盤水果,落座前就被柏平昀給接了過去,“你啊,孩子們都大了,你又是難得回家一趟……不是跟你說過了嘛,要多談談心,少說教點。”
柏平昀本想賣個好,結果又被說了一通,隻能小聲反駁道:“哪有說教……我這是在教他道理。”
“沒事啊,兒子,别聽你爹吓唬你的,”柏夫人充耳不聞,沖着柏清河擠眉弄眼道,“放心,你爹兜不了的底,你娘也能給你兜着,不就是個巡檢司麼,你要是真想去,咱們就去。”
柏清河摸了摸鼻子,偷偷瞥了眼他爹的神情。
柏平昀此刻也不吭聲了,像個沒事人似的從桌上撈了把葡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柏清河看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扶額道:“娘,你就别開玩笑了……”
“誰說我在開玩笑,你娘早年間名震四方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現在不過是從良了好不好,”柏夫人挑了挑眉,對于自己被兒子小看了這件事略有些不滿,“放心吧,大不了白道不行走黑/道嘛,去個巡檢司而已,很容易就能擺平的。”
柏清河:“……”
“不過你得如實告訴我,你想去巡檢司到底是想幹什麼,”柏夫人雙手撐在桌面上,笑眯眯地說道,“我可不信你隻是去翻卷宗的,你要真有這毅力,小時候早就讓你棄武從文了。”
柏清河被這麼盯着,難得生出股被洞察的不适感,立馬搖頭拒絕道:“……不必了,暫時還費不着您二位大駕。”
……說真的,與此刻如實相告會換來的一頓毒打相比,他果然還是選擇繼續趁夜摸黑溜進巡檢司比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