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不過一瞬。外婆粗糙溫柔的手再也不會撫在自己的手上,再也不會聽到沙啞又令人心安的聲音。
第二天外婆被轉移到殡儀館,幫忙接待前來吊唁的人們後,空青讓父母和阿姨們休息,畢竟她們年紀也大了,自己獨自陪外婆度過最後一晚,因為明天就要火化了,外婆的身體會變成一堆白骨,空青并不感到害怕,那是她最親的外婆,她隻想守護她最後一晚。
空青經常聽母親和阿姨們講,外婆出身于大戶人家,讀過高小,成績優越,考上了國中,可是家裡認為女孩子沒必要讀太多書,就沒有繼續讀下去。後來嫁給了外公,因為曆史問題,外公沒了工作,家裡揭不開鍋了,外婆就開始起早貪黑做針線活填補家用,徒步幾十公裡去山裡采野果回來賣錢,即使那樣,幾個孩子也經常吃不飽。
饑餓,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最恐怖的集體記憶。母親經常說小時候常常喝一碗野菜粥就去上學,到中午已經餓的頭昏眼花,所以從小教育空青不許浪費食物。
空青是從小衣食無憂的一代,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外婆那個年代的苦難。她隻記得記憶中外婆對自己無盡的寬容慈愛,是童年唯一的安全感來源。小時候媽媽工作忙,脾氣急躁,空青略有不乖就要挨揍,每當這個時候外婆就把她護在懷裡。空青從小體弱多病,總是外婆給自己喂藥喂糖水。
徹夜無眠。
第三天一早,外婆的身體被推進高效燃燒的爐子,化作白骨,再被撿出來裝進那個精美的盒子裡,一個人的生命就此結束。
“空青啊,你别太傷心,你外婆無疾而終,是修來的福分,而且是高壽。你這幾天累壞了,回去收拾一下就上班吧,别耽誤太多工作。” 母親安慰着空青。
“對,别耽誤工作,家裡有我呢。下葬的事也不用你參與,由我們來處理。” 父親也想讓空青安心。
空青已經兩夜沒合眼,也沒吃什麼東西,精神都有些恍惚,确實需要休息一下了。她都不知道怎麼開回自己住處的,下了車腳步都有些不穩。
“景醫生!” 快到樓門口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她竟然沒發現姜木樨就站在她家樓下。
姜木樨看到今天的空青有些狼狽,頭發散亂着,眼眶發青,面色蒼白,步伐不穩地從自己身邊走過都沒看到自己。
昨天,空青沒有如約趕到公司,姜木樨覺得奇怪,她從來不會遲到的,等了一個小時都沒到,隻好打電話過來,可是電話沒人接聽,姜木樨隐隐覺得不太妙,趕緊打電話給白薇,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姜總?” 空青不明白為什麼姜木樨會出現在這。
“我可以上去嗎?”
“當然。” 空青隻是麻木地回答,思維已經不能運轉。
進了屋站定,空青突然想起來,昨天本來約好要去姜總公司的,忘了跟姜總請假了,這兩天忙活外婆的後事,手機落在車裡,這會兒估計已經沒電關機了。
“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
“我都知道了……”
姜木樨對上那雙疲憊的眼睛,想從那裡探尋對方的情緒。
片刻後,她看到一滴晶瑩的淚奪眶而出,接着又是一滴,以更快的速度下落,淚水很快在她的臉上彙成小溪。姜木樨走過去,抱住空青,擡手輕按空青的後腦勺,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她能感到空青微微顫抖着啜泣。
空青沒有力氣再躲,任由對方抱着自己,任由淚水打濕對方的肩頭。三天兩夜,她緊繃着神經冷靜地忙碌,顧不得悲傷,也沒有哭,即使在外婆被推進火化爐哀嚎聲四起的時候。而現在,她也無力思考為什麼在姜木樨面前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