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艾葉一直等到下課，才一步一步上樓，在八班教室後門徘徊。
她來的晚，想全部抄完是不可能的，隻能聚精會神，一目十行的浏覽八班班長的課堂筆記，擇重點補記上，已經完全忘了，那個追望她的女生。
畢耀安坐于内，忙着抄寫筆記，不知一牆之外，有人因她心潮澎湃糾結不已。
艾葉在窗口不時盯向畢耀，心裡盤算着合适的時機。她能肯定畢月烏也是沒了記憶。她與小鹿的相認，純屬偶然，若不是自己還有意念力，也決然不能确認出小路。可畢月烏不同，她的身體早融合了自己的素晶，感應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畢耀常走夜路，非常警覺。察出有人在盯自己，她不動聲色的用餘光瞥見，竟是之前那個女生，不禁犯嘀咕：先不去管她想怎樣，y眼下應以考試為重，不可分心。
那副冷峻的面孔，也讓艾葉躁動的心沉靜許多，恢複些理智。不可唐突冒進，以免惹出嫌隙。人已經找到了，不必急于這一時。
“換了副皮囊而已，”艾葉凝望遠處，喃喃自語“沒了記憶？”，“哼”鼻子發出一聲很輕的自嘲般的笑氣音，“你忘了前世的悲怨，我記得前世的歡喜，如此~~~不是更好？”
實驗模考，共四個半天。當天下午第一場國語，次日上午國算，下午綜合一，最後一天上午外語，下午綜合二。考試成績，十天後公布。
考完最後一科，還剩半天時間，畢耀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書包和一手提小布袋。這半天的時間，她打算在校園裡走走看看。畢竟，難得來一趟。
她想考的大學--國經-濟會-大學，就在這個省會，距離石橋附中還有段路程。自幼方向感極差，尤其身臨高樓和相似度很高的街區之間，讓她頭暈目眩，摸不清東西南北、車輛往返方向，真不敢也沒時間折騰。
畢耀背着書包，一個人漫步到了校園圖書館。仰面一看‘知行樓’幾個金色大字，在陽光下奪目生輝。她猶豫要不要進去，怕進去就難出來。畢耀深知：貧家的孩子養成讀書癖好是極好的。
“看書嗎？”身後想起輕柔的顫音。
“嗯？”畢耀下意識轉身，略吃一驚--又是她，這女生對自己好像有點~~不尋常的關注。
“我~~有書卡，你~~要用嗎？”艾葉因為激動，聲音有點磕巴。
“你認識我嗎？”畢耀微微蹙眉，神情困惑地凝望她。
這話問的艾葉心頭一痛，臉煞白，腦子轟的空遁了幾秒，我怎麼回答你呢？畢月烏，我的愛人呀。
下午放假，午後的圖書館，人比往常要多。走來往去的身影，此時在艾葉眼裡如同一束束光影從兩旁加速流過。
“我們~~很早就認識”艾葉輕緩口氣，眨了下眼，烏眸中的水光，泛起柔柔地漣漪，暈圈把久藏的相思，一波一波漾開去。
“我~~第一次來，”這至柔的低音，讓畢耀心頭發軟；這摯情的目光，亦讓她十分困惑；這一臉的誠善，不像無中生有，沒事找事。
“想不起~~我們在哪兒~~~見過？”畢耀尾音咬的很輕，以示禮貌，以示不解。
世間的折磨，莫過于眼前的愛人，她不明真相。不得相認，何以暢所欲言？
“你好，”艾葉咽了下，把無法說清楚的直接跳過，伸出右手“我叫艾葉，石橋附中，高三（六）班”。
“你好，畢耀，路溪中學，高......”畢耀頓了一下，本不想把家門道的太詳細，可對方都已經說了，禮尚往來也該報上“高三（四）班”。
兩人相視一笑，握手完畢，至此陌路成初識。前程似海，來日方長。
“若你不介意，我帶你四處走走，”艾葉看着她，試探性地征詢“好嗎？”，聲線輕柔，有很明顯的請求意味。
“咳......謝謝你的好意，不用了”畢耀緊忙低頭抿下嘴，潤潤有些發幹的嗓子和唇畔，借此躲過對方的熱望。再看下去，恐怕身心即要隐沒在她如夜的瞳仁裡。
其實她很樂意有人做她的向導，初來咋到，有人指引總比自己無頭蒼蠅似的到處瞎撞好。眼見艾葉失望，心下不忍起來，人家也是好心，何必潑人冷水，“額......我的意思是......會不會打擾你休息？”
“不~~不會”艾葉嘴說不行，連帶搖頭。
“那~~謝謝你”畢耀沖艾葉禮貌點頭一笑“有勞”。
艾葉回她一笑，手指前面“我們就從這裡開始，前面‘似海湖’，風景不錯......”。
艾葉的步伐比平日裡還緩慢，畢耀急也不好意思催她，畢竟不熟，兩人就這麼一左一右蝸步挪移。
“你是下午，還是~~明早回校？”艾葉想知道她的行程。
“校方安排明早出發，”畢耀轉過臉回答道“但我想提前回去”。
“你來時也沒和他們一起，是有~~~什麼情況嗎？”艾葉想抓住一切能聊的話題，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内心本能的渴望。與愛的人久别重逢，任誰也有訴不盡的衷腸，問不完的心曲。
“是我的問題”畢耀皺眉，不想多說，快走了幾步。與人示弱，會讓對方變本加厲；暴露窮困，博取的反是輕視和疏離，那些人給她的教訓，刻骨銘心。
“哦~~”艾葉從不察言觀色，這次例外，及時止住話題。
“額......我朋友被選派到路溪中學”這個理由光正“我~~~要去接她，但我~~~不認識路......”,艾葉斜觑身邊的人，心想：我話都說到這兒了，你還不接上？啊。
“哦，”畢耀看看她，眼中有些猶疑“你去的話，你們家裡人都放心嗎？”
“放心是放心，要能有個熟人陪着就更好了”艾葉這次盯着她說的這句話“雖說鼻子下面就是路，可太浪費時間了，怕不能及早返
回......你說，是吧？”。求你了，畢月烏，接話吧，詞窮了。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
“就下午”畢耀還沒說完，艾葉急不可待。
“哦，這樣的話，不如~~我們一起......”畢耀再不挑明，就是明顯的在裝傻。
她能有什麼圖謀呢？劫财的話，就問兩袖清風要不要？劫色的話，以她的姿容，自己倒占了便宜。畢耀被自己荒誕的想法，逗笑了。
“好”艾葉一口接上。
“走”畢耀半張着嘴，把最後沒說完的一個字吐了出來。
“呵呵，謝謝，”艾葉臉上綻開一朵喇叭花，朝着畢耀直嘟嘟“那麻煩你了，晚上請你吃飯，好不好？我們幾點出發？你電話号碼多少？我們怎麼走......”。
“......!!!”
“額~~現在還有點早”畢耀偏頭摸了摸耳垂，略一思索“三點，我們三點出發，因為你們還要回來，不能太晚。”
“行，”艾葉爽快應下，而後道“那我們再去别處看看”。
“嗯”
“前面柳岸坡上有夏菊，看看嗎？”艾葉指着前面。
“嗯，我喜歡花”
“我也喜歡”
“......”
“女孩大多都喜歡”
原來是一片雛菊，白的，紫的，黃的交雜在一起，很搶眼，很炫目。
“真漂亮”畢耀望着小小花海，不禁莞爾。
這淡淡的香氣，與自家院裡的花香不同。菊花的香，有點苦澀，而月季的香，是甜絲絲的。
“你知道雛菊的花語嗎？”艾葉凝望小小的花，小小的花也在凝望她，一陣溫風拂過，花兒們齊齊傾身，好像豎着耳朵要來聽。
“我沒留意，”畢耀瞥眼艾葉，不是很在意，随口問道“有什麼說法呢？”
“你聞出苦澀味了嗎？”
“和這有關系？”
“嗯”
“是有點”
“藏在心裡的愛，亦或說不能明示的愛意”艾葉眼睫輕顫，眼底水波又起，苦笑道“呵~~~~~她怎能不苦澀？”。
“......原來如此”畢耀見艾葉神情黯然，不禁啞然失笑。
艾葉的睹物思情，落在畢耀眼裡則為矯情。大城市裡的孩子，衣食無憂，有着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奇思妙想，天馬行空，自我陶醉。而自己每日雞零狗碎，疲于應付，哪來的閑情逸緻去知道那些小情小調。
第三十二章
艾葉：{晚上去接你}
小鹿：{emoji震驚ing}
小鹿：{嗯嗯嗯，比??比??比??}
艾葉：{别亂跑}
小鹿：{靜靜地等你來（乖乖表情包）}
艾葉：{畢月烏，路溪中學，我找到她了}
幾秒後
小鹿：{所以......}
艾葉盯着手機，沒等到小鹿的後續回複，便把手機放進兜裡，問畢耀“你想喝什麼？”。
“謝謝，我不渴”
“我有點渴”
“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買完回來，我們就出發吧”
“嗯，我很快”艾葉生怕畢耀跑掉似的，不時回過頭看她。
“不着急的”畢耀感覺莫名其妙。
“我們先做地鐵去火車站，然後......”
“火車嗎？我預訂的高軌”艾葉點開購票系統，又看了一下“這會快些，我們有時間吃飯......”.
“你都買過車票了嗎？”畢耀詫異的看她。
“嗯~~對，一起都買了”
“你幫我也買了？”
“是呀”艾葉見她蹙着眉頭，擔心是自己擅做決定，惹她不高興，忙問“有什麼不妥嗎？”。她和小鹿常出門，隻要手機定位路溪中學，選定出行方式，很快生成最優路線和搭乘車次，非常便捷。
“車票多少？”畢耀沉聲問道“我給你錢”。
“不用，”艾葉怔了一下，有點意外“我麻煩你，怎能要你錢，再說......”
“你不麻煩我，我也是要回去的”畢耀直接打斷她，一臉嚴肅“多少？”
“二~~二十”艾葉看她臉色，不敢再找托詞。
“我~~我的錢在書包裡”畢耀手指不自覺動了幾下，“等會見面再~~給你。”
“不~~不急”
“我們校門口等”畢耀說完，轉身就走。
“好”
“艾葉”
艾葉擡眼一看，是換下學生服的蘇時雪。她穿着真絲雪紡果綠衫，同面料的純白直筒褲，一雙網面運動鞋。露出的皮膚在陽光下泛着麥芽蜜色澤，清爽健康。
“等人？”
“嗯”
“我要回去了”蘇時雪說的随意，心裡卻有所期盼。
“嗯”艾葉朝她一點頭，瞥見蘇時雪神情頓了一下，而後擡起手。
“再見”
“一路平安”艾葉輕握她的指尖，意思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