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出營房，百思餘光瞥見李克急促離去的背影。她停下腳步，面上毫無波瀾，眸色卻一沉。

“怎麼了？”百思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被小鹿捕捉到，她忙催促道，“什麼事情都不比陛下召見重要，可别讓陛下久等。”

百思此刻也無多餘心思來應對這場突發的狀況，她“嗯”一聲後便快步朝陛下營房走去。

她現在一心一意隻想打勝最關鍵的一仗，讓戰争早點結束，攜小鹿回鄉過上太平日子。她不想小鹿整日為自己提心吊膽，更不想讓小鹿過躲躲藏藏的生活。

就算被李克撞破她與小鹿的關系，諒他也不敢與人妄言。憑她花百思如今的威望，可以輕而易舉壓制住手下的兵。李克也不是莽撞之人，其中利害，他自會權衡。

小鹿望着百思挺拔健美的身姿，眷戀的同時又感到迷惑。她有點拎不清自己是戀愛腦，自帶濾鏡對愛人的缺點視而不見，隻能看到她的好，還是自己本性也同百思一樣冷酷，默認了她的所作所為。

冷酷算缺點嗎？小鹿矛盾極了。矛盾的是，百思對她及家人情真意切，但對其他人卻很無情，連多年的戰友和發小也起過殺意。

在南征前小鹿撞到的一幕，現又從她腦海中浮現。

“我怎麼可能跟那小子成親，”賀敏惱怒地盯着花百思，“他以前做的混賬事，你都不記得了麼？”

“那是以前，”面對情緒頗為激動的賀敏，百思隻是微蹙眉頭，嚴肅的面孔與平日并無不同，“李克現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戰場上殺敵英勇，哪裡配不上你？”

“這與配不配無關，”花百思的無動于衷，令賀敏近乎失控，她臉頰漲的通紅，不顧矜持地怒吼道，“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你難道不明白，我喜歡的人是你，是你。”

“很好，”花百思莫名其妙說了這句。

“很好什麼？”賀敏不明白，誇着一張臉望着花百思，“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花百思下巴微微一揚，樣子鄭重而又顯得傲慢，“你喜歡誰是你的事，與我又有何幹？”

“你......”，賀敏簡直不敢相信，花百思竟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我沒想到花百思是個吃軟怕硬的東西”，賀敏把‘東西’二字咬的很重，“我爹和你說的時候，你怎就不敢吭聲了？”

“你爹是我敬重的人，”花百思扯動嘴角，斜了一眼賀敏，沉聲道：“當然，之前我也很敬重你。”

意思很明白：你賀敏再若糾纏，就不自重了。

賀敏乃堂堂元帥之女，自有将女風範。花百思的态度明顯開始輕慢她了，這對賀敏來說，是緻命打擊。

“花百思，你聽好，”賀敏用勁擦幹眼淚，精神一振，臉上神情随之一變，方才單純的痛苦消散，意味不明的陰森籠罩她的臉龐，“我賀敏即便一生不嫁，也不受人擺布，你若覺得李克好，何不你嫁給他呢？”說到此，她掩面噗哧笑起來，“哈哈，對了，葛鵬從小就愛慕你，一直對你癡心未改，這次他來~~想必也是向你表明心迹的，”賀敏勾着唇角，眼角打量百思，“花将軍真是魅力無限，男女都愛呀。”

“看來我高估你了。”花百思眼神一凜，手伸向腰間佩劍。

“百思，”正待小鹿想現身時，一個男人沖了過去，“你别和她計較，她無心的。”

百思的目光依舊鎖死在賀敏身上，手還握着劍柄，來人她看也不看知道是葛鵬。

這樣偏僻的地方，她花百思即便出手滅了他們，荒原上隻不過再多兩縷怨魂罷了。

“你也來的正好”，花百思緩緩轉頭，“上次我的警告你們并未記在心上，那這次，你們就别回去了。”她說話間，劍已緩緩出鞘。

“百思，不要”，小鹿急忙從隐藏處躍出。

“小鹿，”百思很明顯吃驚了一下，随即質問道：“你跟蹤我？”

“我不準你亂殺人”，小鹿沒有回答面有愠色的百思，直接擋在中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們都是你發小，你怎麼下得去手？”

“快走，”小鹿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人喝道，“讓你們走！”

葛鵬先從危機中驚醒過來，拉着賀敏就往山下跑。

“亂殺人？”百思無視逃跑的人，目不轉睛看小鹿，“他們威脅到我，你會替我殺了他們麼？”

沒想到百思這麼問自己，小鹿神傷地凝望百思，重重咽了咽，“我隻能說......人，不能隻有愛情，還要顧及親情、友情，還有......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威脅到你了？”

“我會，”百思也一樣對小鹿的問題充耳不聞，自顧說着，“我隻在乎我在乎的，誰傷及我在乎的人，我會毫不留情。”

“......”，小鹿頓時無語，“不是這樣的百思，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你，但我決不能看你陷入瘋魔。”

兩人就這麼對峙站着，久久凝視。

被百思陌生的眼神盯着，小鹿感到非常難過無措。她好不容易獲得百思的愛，難道要被收回了嗎？小鹿心跳得好快，控制不住氣喘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小鹿手撫着胸口，一臉難受。小鹿邊咳嗽，邊淚眼巴巴不停瞟對立的人。

她好想百思能走過來抱她。

“四野茫茫，世間寒涼，”百思輕聲唱一首不知哪兒學來的歌，緩步走向小鹿，調子缱绻哀婉，“月光皎皎，汝在近旁，相思相親不相知......”

“百思，對不起，”小鹿泣不成聲撲進百思懷裡，怕她掙脫似的，緊緊摟着。剛才那一刻，她多怕百思轉身離開，從此冷眼相待，生同陌路。

“小鹿”，小鹿哭的百思嗓子發硬，“我沒有怪你，我隻是擔心你誤解我。”

“謝謝，謝謝”，小鹿抽泣着，聲音斷斷續續，“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你不理我了......嗚嗚~~~”

“不會，”百思深深舒口氣，堅定道，“永遠不會。”

想到那晚，小鹿禁不住還要臉紅心跳。兩人在山洞裡，極盡纏綿，用盡了手段來消除之前的疑慮。

渡江成功。

最後一場殺戮了。

蒼天道是無情卻有情。

厮殺剛一結束，紛紛揚揚的春雪就下來了，成千上萬的士兵屍身不一會便被雪花埋葬，一場人間浩劫，很快消失在一片白潔之中。

除了火吞噬的聲音，其他都靜的出奇，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戰火連綿宛如一片片豔麗綻放的花叢，而被火舌映照得通體金黃的雪花，就是一群聞香襲來的蝴蝶。

花百思的披風在風中翻卷，她冷白的臉龐還挂着血痕，俊美的五官又異常興奮，活堪地獄裡的羅刹。

她在飄揚的雪花中，一副勝利者姿态，真是美極了。

可惜這一幕，小鹿沒親眼看見，她正守衛着宇文傑毓等着前方的消息。

“宇文恒”，百思對依然閉緊的南帝寝宮，振臂高呼，“還不快快出宮跪接聖駕？！”

“啟禀陛下，”在宇文傑毓焦灼期盼中，前線消息經過層層傳遞，總算到了他這裡，“花将軍已全數占領皇宮，并遣送昏帝宇文恒在宮外候駕。”

“好，”宇文傑毓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令英武的五官都有些走形，這張魔幻般的臉被近旁的小鹿看見，隻覺得恐怖，她忙垂下眼睛。

“寡人現要出去看看，”宇文傑毓不顧左右勸阻，迫不及待要登上船頭望一望他的天下了。

安全起見，宇文傑毓所在的船并未靠岸，還錨在江裡。現在他已下令拔錨，啟航登岸。

宇文傑毓登在船頭，雄心萬丈，感慨萬千。

回想當年他父皇率軍西遷，一路狼狽逃串，身患重疾，大局初定便病入膏肓。臨終前對自己諄諄囑咐：切莫心急，做好三代的努力，才能重返中原。

如今他不過用了十六年，就一統南北，成為天下人主，真正的君王。

就在船逐漸朝岸靠近時，幾支埋伏了不知多久的弩箭，越發精準地瞄向宇文傑毓。

“嗖~~嗖~~嗖~~”，弩箭齊齊朝他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