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七月的心髒砰砰直跳,腳下像是踩着棉花,輕飄飄的,卻又異常沉重。眼前的時起,分明有着與他相同的容貌,卻年輕了許多,眉宇間少了那份曆經滄桑的沉穩,多了幾分少年人的青澀,隻是這份青澀中卻又少了那份活力,眼神空洞,如同精緻的木偶。
“時起?”她試探着呼喚,聲音在空曠的地府前飄散,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時起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仿佛與這死寂的世界融為一體。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着趙七月,她咬了咬嘴唇,猶豫着要不要靠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觸碰到時起衣袖的瞬間,地府的大門轟然洞開,一股陰冷的氣息夾雜着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趙七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兩個身穿黑袍的鬼差連滾帶爬地從門内逃出,衣衫褴褛,臉上滿是血污,其中一個甚至在慌亂中被門檻絆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趙七月下意識地看向地府深處,借着鬼差驚恐的眼神,她看到了森森白骨鋪滿了地面,如同慘白的雪地,延伸至視野盡頭。無數猙獰的惡鬼,形貌可怖,如同餓狼般撕咬着、啃噬着血肉,那景象就好像讓趙七月回到了那個曾經的幽暗之地。
就在這時,她看到時起面無表情的走向一隻正在啃食屍體的惡鬼,修長的手指如同鐵鉗般扣住它的脖子,輕輕一扭。
“咔嚓”一聲脆響,惡鬼的脖子應聲而斷,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其他的惡鬼仿佛這才注意到時起的存在,紛紛發出尖銳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湧向他。時起依舊面無表情,任由惡鬼将他淹沒,形成一座蠕動的小山。趙七月想要沖進去阻止,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将她狠狠彈開,撞在身後的岩石上,一陣劇痛。
就在趙七月擦掉嘴角的血迹時,那些攀爬在時起身上的惡鬼突然開始掙紮,想要逃離,卻像是被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最終,一隻隻化為青煙,被吸入時起的體内。
小山像漏了氣的氣球般一點點癟下去,最終化為烏有。時起站在原地,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冰冷地望向趙七月,那眼神,讓趙七月想起那個曾經被打的小土豆——同樣扭曲變形,同樣充滿絕望。在那眼神深處,趙七月看到了翻湧的恨意,如同岩漿般熾熱,又如同冰川般冷酷,那是一種極緻的殘忍,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剝。
趙七月被這眼神吓得踉跄後退,卻撞上了一堵堅硬的牆。她驚恐地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身後跪滿了衣袂飄飄的仙人,一個個低眉順眼,如同朝聖的信徒。
一個看起來資曆尚淺的小仙大咧咧地站了起來,指着時起,用尖細的嗓音說道:“天門的蠟燭滅了,下一個鐘山神……有義務為天門照明!”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就算她現在躺在那兒,也應該履行天道!這是天命!誰也逃不掉!”他猛地轉向趙七月的方向,眼神中閃爍着貪婪的光芒:“交出她的身體!”
時起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的衆仙,沉聲問:“你們也這麼覺得?”
衆仙齊齊叩首,聲音嗡嗡作響,像一群蒼蠅在耳邊盤旋:“鐘山神深明大義,應該懂得我等苦衷!”
趙七月看着時起,嘴唇顫抖着,細弱蚊蠅般吐出兩個字:“不要……”
随着時起眼中的寒意加深,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喊:“不要!”
隻是這聲音如同她本人一樣,存在于另一個空間般,起不到任何作用。
時起的目光落在那個帶頭的小仙身上,隻是眨眼間,那小仙的脖子就已經被握在他手中:“這世上,已經沒有鐘山神了。”時起的聲音冰冷如霜,“她,已經獻祭九幽。”
小仙的臉漲得通紅,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她……是罪人之子!是燭陰之身!就該戴罪立功!”
又是“咔嚓”一聲脆響,小仙的身體像破布娃娃般從時起手中滑落,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着地府門前,衆仙噤若寒蟬,恐懼在他們眼中蔓延。
終于,一個年長的仙人顫抖着站了起來,指着時起,怒斥道:“你……你竟敢弑神!你……你就是個怪物!”
時起卻隻是淡淡一笑:“你們也可以殺了我啊。”他環視一周,見無人敢動,便揮了揮手,“你們走吧。記住,這世上再無燭九陰,隻有一個普通人,趙七月。”
一股陰冷的威壓,仿佛從九幽地獄深處滲透而來,如同附骨之疽般緊緊貼在每個仙人身上。之前喧嚣的叫喊聲、質疑聲,此刻都像是被投入了無盡深淵,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天門無燭,地府動亂,人間煉獄,這是他們的道,亦是他們的責任。他們無法就這樣一走了之,依舊跪伏在地,瑟瑟發抖,卻無人敢再出言不遜。
那年長的仙人顫巍巍地擡起頭,老淚縱橫:“既然這世上再無鐘山神,我等不如陪着鐘山神一同去了,也好過苟活于世,看着這亂世無能為力!”
時起垂眸,看着跪伏的衆仙,漠然道:“你們,是在威脅我?”
衆仙的頭埋得更低,不敢再言語。
時起輕輕歎了口氣,像是歎息着世間的無奈,又像是歎息着自己的命運。他緩緩擡起手,掌心向上,一個古老而複雜的陣法圖騰在他掌心浮現,散發出淡淡的金光。
“我答應過她,要護住九幽,護住這世間。”時起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古老的誓言在空曠的地府回蕩,“這世間,不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