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她已經盡可能做到閉戶了,可霍凜的消息仍舊會通過沈憐月傳到她耳裡:聽聞他升任指揮使後宴請同僚,舞陽公主女扮男裝來賀,被當成形迹可疑之人捉起來,後錦衣衛發現是公主本人,公主淚眼婆娑,央告霍凜,非要他親自送回宮去,霍凜……應了。
沈憐月說,就那一次後,公主對霍凜之心昭然若揭,而霍凜也算不得對公主無意。
見崇嫣毫無反應,沈憐月叽叽喳喳地來,又沉默地離去。
崇嫣摩挲着手中玉牌凸起的紋路,霍凜說私庫裡有他應承過她的東西,可她不記得有求他應承什麼,也沒有拿玉牌去私庫取的欲望。
好像在霍凜說兩清之後,他的生活從此緩步向前,而她的反而卡了殼,明明最初,說要兩清的是她……
這怎麼能行?她已經跟霍凜斷了,現在她要舍,要離。
于是崇嫣讓當家的捎酒給她,指名就要斷魂酒。
喝了一小壺,她便有些醺醺然,當天夜裡,崇嫣做夢了,她夢見自己身穿嫁衣坐在新房裡,等待着自己的郎君。
斷魂酒會在夢裡滿足人心裡渴慕的東西,當崇嫣看見自己鮮紅嫁衣時就知道她要等的郎君是誰,可她不喜歡這樣,因為夢境越美好,現實越荒蕪。
于是她扯了蓋頭,要從四四方方的新房裡逃出去,她不想看見他,不想看見身穿喜服的霍凜。
可當她要踏出門時看見了崇舟,他穿着月白衣裳,在夢裡長大了。
“崇嫣,你要去哪裡?”崇舟擋着她的路。
崇嫣隻是搖頭,要從崇舟身側過去,卻被對方抓住了手腕。
“你不能等等我阿弟嗎?”
“放手,”她掙紮:“我知道你是何物,你是我的夢,是我心底願望的一部分,你不是真正的崇舟,是我想有一個人攔着我你才會出現,是我心裡幻想着霍凜會來,才有你出現要我等等他。”
可崇舟隻是看着她笑,無奈的,帶着點寵溺的笑,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溫柔的笑。
“阿兄,”她終于繃不住了,即便知道是夢,她也忍不住哽咽:“你到底是跟誰一邊的?”
霍凜不會來的,所以讓她逃出去罷,她隻是想舍棄,又有什麼錯?
有些粗粝的手指不斷替崇嫣抹掉眼淚,她聽見崇舟語調無奈地哄着:“莫哭了,你就這麼讨厭我阿弟嗎?”
崇嫣抓着崇舟給自己擦眼淚的手,哽咽地說不出話,隻是搖頭。
她聽見崇舟輕道,聲線平穩,那麼像霍凜的聲音:“你放心,霍凜他啊,以後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夢就在這時候潰散了。
崇嫣驚醒過來,望着床帳頂端那似被風吹着,不斷旋轉的小香球久久回不過神。忽聽吱呀一聲,她下意識朝開着的窗牖望去,外面月色如銀,夜色無邊。
崇嫣後知後覺,發現是衣桁上暗藏短鞭的腰帶被風吹得輕晃,帶得老舊衣桁發出細微聲響。
霍凜沒有來,也不會再來了。
-
過幾日到了中秋,上京城中早早挂了燈,入夜後安甯伯府攜家眷出門賞月,崇嫣被沈憐月硬拉着同路,二人提了兩盞燈,準備去酒樓喝新推出的桂花酒,沈憐月早在七日前就訂好了雅間,正對着大堂的皮影戲台子。
她們訂的位置觀戲絕佳,沈憐月為搶到此雅間頗費了一番功夫。
誰知到了地方,夥計說安甯伯府訂的雅間被人要走了。沈憐月哪裡肯依,讓夥計把占了她們雅間的人叫出來,夥計支支吾吾。
“怎麼,敢搶雅間不敢露面啊?”沈憐月聲音很高,一邊喊一邊想揮開夥計進去:“嫣表姐,跟我沖,我們看看是誰這麼不講理……”
正在這時,雅間的門大開,三四個姑娘在裡面,唯有一人坐在八仙桌前,舞陽公主滿頭珠翠,正在八仙桌前吃菜,她側頭高傲掃向雅間外:“是本宮搶的,你當如何?”
沈憐月當即啞聲,拉着崇嫣給舞陽公主尴尬行禮。
幾個姑娘從雅間内走出來,提着燈,撫着發,挑剔地打量崇嫣和沈憐月,其中有一個直接不懷好意地問崇嫣怎麼有心情出來過中秋,畢竟她阿兄姜少娴中秋之後可就要問斬了。
崇嫣一個人也不認識,但對方明顯來者不善。
“走罷。”崇嫣對沈憐月低聲道,說罷,對舞陽公主行了一禮就要告退。
“崇嫣!”一聲女子高喊。
崇嫣停步,回過身來,見舞陽公主對着她微揚下巴,燦爛一笑,不容拒絕道:“進來陪本宮觀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