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孟忙忙追問,偏生崔朔不理,徑直離去,氣得時孟咬牙跺腳,抓着晚檸警告,“下回你離那笑面虎遠些,要知被他惦記上,最次是抽骨吸髓的。瞧他模樣,何苦與你我打這啞謎,就知吊人胃口!”
“十一,你可是與崔二郎君有仇?”晚檸一怔,小心問道。時孟切齒回道,“文武不合!”
原不欲說,後頭實是忍不住絮叨起來,她與崔朔倒無甚過節,可自父輩便是不合,後崔朔十七中舉,氣得衛國公仰倒,不為旁得,隻因那年時楊五次落榜,竟不如個未及弱冠的孩子,又被崔尚書嘲笑幾番。火得衛國公将幼子直扔官場,勢要讓崔尚書曉得曉得詩書再通,未嘗是個有本事的。
若按那些雜書話本,當是兩家孩子暗生情愫,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幾經磨難,幾次曲折,尋死覓活下,兩方長輩無奈同意,一笑泯恩仇,有情人終成眷屬。
然這非話本,因時孟心疼父親兄長,拉了長兄要狠揍崔朔一頓。偏生崔朔多智,将二人忽悠得丢了大臉,時松更是得衛國公一頓打。自此時孟于崔朔是百般厭惡,“真真不知這等人有何好的,與他在一塊兒,我甯入水中變個王八來!”
“生得好。”晚檸脫口而出,呆愣愣吟誦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我竟未見過比他生得更好的。”
時孟冷笑,屈指敲在晚檸頭上,“哪有這般誇張,他可配不得《詩經》,遠的不提,便是蘇府尹都比他生得好些。水衡,你莫沉迷于此,倒時方知苦頭,何況崔子源并非好的,最是以貌取人之輩……你現在不明,以後會曉得,瞧見好看就十分照料,可憐他未來妻房。”
“是。”晚檸揉着額頭,縱不解時孟所言,然還乖巧應聲,“你且放心,我隻看看。”
後不提此事,回了驿館一瞧,蘇離柳修未曾歸來,曉得是住襄陽縣内了,便不多言語。晚檸原是累得很,想着用了晚膳就去歇息,忽憶起傍晚那事來,忙讓人去探查一二。
因挂念此事,連晚膳都不曾吃好,就飲了一碗人參鴨腳羹,時孟見她吃的這般少,好說歹說方多用了半碗青精飯。飯畢,天色已黑,下人遲遲來告,說是鄭刺史見了長子傷成這副模樣,震怒之餘,忙命人捉拿。可那夫妻老漢早已離去,更遍尋不見傷人者行蹤。
晚檸這才松口氣,又悄推時孟,囑咐道,“旁得我不管,你先避着鄭刺史些,若是出去也帶個帷帽。”時孟抿嘴不悅,晚檸歎道,“回了京城,讓着府尹參上本,何事不成,哪需計較這一時半刻的。”
時孟這才應下不提。
翌日,天才微亮,晚檸已起,見蘇離與柳修相攜到來,便細細與他們說了昨日之事。蘇離無奈扶額,“事做的不錯,着實任性了些……罷,罷,你是忍不了的,這事我解決。倒不需避着,縱是發現不對,又能耐你我何?”
柳修亦是搖頭,“下回可不敢放任你了,好歹帶個帷帽。強龍不壓地頭蛇,到底是鄭刺史底盤,真惹了大禍,人将你先斬了,你要我們如何是好。”
時孟嬉笑答應,未往心中去,隻提了崔朔之言。蘇離深思片刻,道,“他素不是會放狂言的,想來是有大事。那便等個些許時間,到時再去席氏府查閱典籍,人多些應是查的快些。十一,你與崔司直恩怨我不便管,待會兒切勿克制。”
“您放心,我何時在衆目下失禮。”時孟漫不經心道,她家雖不甚規矩,她本人又是跳脫,卻也出身那樣富貴鼎盛之家,正經禮數還是有的。在外頭不裝出個樣子來,阿娘都能打死她。
合着她抽人時不是衆目睽睽,衆人皆是氣笑,橫她一眼。
言語不久,聽那下人來報,說是崔朔已至。衆人趕忙起身迎接,遠遠望去,見崔朔緩步而來,着那繡銀紋雲月白長衫,腰束銀紋玉帶,懸佩玉環,手執一柄白玉折扇,衣袂飄逸,姿容俊秀,見之忘俗。
移步上前,崔朔朝蘇離拱手,“蘇府尹,下官冒昧來訪,失禮之處,還請贖罪。”
“崔司直何須客氣。”蘇離亦是回了半禮。思及昨日時孟之言,晚檸不由偏頭一打量,看蘇離穿件玄墨繡團花上領袍,袖口鑲嵌金絲祥雲,腰系绛紫金絲縧,配那肅肅長劍,風采卓絕,龍章鳳姿,俊美非凡。
再仔細觀他,劍眉斜飛入鬓,目光銳利如刀,與崔朔站于一塊兒,冷面玉顔。一凜若秋霜,一端素清雅,二人恰如明珠美玉,芝蘭玉樹交相輝映。皆是那般的豐神隽永,高華奪目,華美非常。
再瞧離他們幾步之遙的柳修,一襲淺藍錦袍,腰纏碧綠蟒皮革帶,腰際橫着玉箫,身形挺拔修長,清朗脫俗,雖不及蘇、崔二人,卻也難得。晚檸不禁欣喜神動,她旁的不愛,最喜美人,今兒這幾個站一塊,單瞧着便賞心悅目,若再加上張澤謝羽,那她眼睛怕是看不過來。
衆人不知晚檸所想,蘇離略略客套幾句,後邀崔朔坐下,又吩咐人奉茶,這才問道,“不知崔司直此來,到底是為何要事?”
“這原是件私事。”崔朔歎息,“下官母親乃襄陽杜氏女,于家有一隔房堂弟,最不喜這功名利祿、案牍勞形,不願入仕為官,居于祖地觀花修竹,清閑和樂。偏生他有一幼子聰俊靈秀,堂舅愛若珍寶,誰料前些時候慘遭不測。州府上下查了數日未曾有線索,堂舅按捺不住,修書一封想請那大理寺來查。朔觀其不妥,否了此事,卻難辭母舅之意,以崔氏子身份,前來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