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漫出厭惡與反感,也終是明白為何三年前忽而封家上門求娶大姑娘緻使郡主娘娘厭棄了二房——說是厭棄,便是放棄了。
家中有這等女婿,若是放在一般無計謀無手段的家中,就等的姐妹阋牆,從内部把自己毀滅罷。
寶知坐在窗前,聽着喻台身邊的小幺兒在屋外回了話。她沉吟半晌,囑咐敏娘給他五十個錢買些零嘴。
那小幺兒得了賞錢興高采烈地出去,複又被叫住:“姑娘說叫喻少爺也不得獨自跟那封公子一塊,便是同行也須帶上人。”
小幺兒唯唯諾諾地應下。
夏玉見姑娘放在幾上的書直攤攤的,也沒翻幾頁,歎了口氣,端着碟梅花酥放到書邊:“姑娘,莫皺眉了。”
寶知這才發現自己太入神了:“我實在是不懂,世上怎有二伯母這般的人。”
看來姑娘真的煩極了,竟也不顧房内還有她人,大剌剌地心裡話說出來。
夏玉粲然一笑:“姑娘糊塗,世上皆是這樣的人,少的是老夫人、四夫人與姑娘這般的人。”
寶知想了想,自己确實被那臭男人剛剛的行徑所煩,真真是着相了!
她護着自己是一個,再帶一個爾曼又如何呢?
她擊掌而笑:“正是這個理!”起身便叫人取了前些日子喬氏送來的絨毛錦色披風,便要去決明堂。
寶知迎着春風而行,隻覺得這天氣雖仍是冷,卻适合踏青跑馬,可惜她騎術一般,也謹慎地很,沒有體驗古人騎馬踏雲。
不想剛到院口,便遠遠聽到衆人談笑嬉戲聲,寶知便頓足。
愈是年歲增加,愈是不喜相聚。
這不是林妹妹從哪個時空送來的忠告罷——喜散不喜聚。
寶知想着,嘴角不自覺攢出一個笑——她是個壞人,二房三房對她防備,她也不喜歡她們,現在他們便是到決明堂,寶知都覺得自己的領域被侵犯了。
是不是很可笑,她問自己,住在别人家中,受别人的庇護,吃穿用度比幾個正經姑娘都好,但是她就是不喜歡這裡的人。
蠢人,若是壞得徹頭徹尾便是了,這惡中卻帶着一絲善意,雖說這善意的來源并不單純,卻實實在在是叫寶知受益了。
守在正堂外的二等丫鬟見寶姑娘過來,便殷切地打簾子,嘴裡道:“寶姑娘來的正好,郡主正要遣人來尋姑娘呢?”
寶知嫣然一笑:“真真是巧了,還須是好風赢得枝頭春才是。”
她一進屋,郡主便笑吟吟地沖她招手:“你倒懂些玄術,我這剛要尋你,你便到了!”
寶知剛解了心結,心情倒很是愉悅,提起嘴角,眉眼一彎,好似陽春三月瘦西湖岸邊扶風的楊柳,又如剛催出花蕾的昙花,清麗深處一點一點溢出秾豔,衆人恰好擡頭,竟順勢捕捉到表姑娘層層深藏、含苞待放的美,這時這抹笑、這息美轉瞬即逝,再看時,又因為那冷淡的、規矩的儀态而讓人敬而遠之。
這個年紀的男孩都喜明豔動人的春桃與黃杏。
四少爺松添默默别開頭,父親和嫡母的告誡好似還在耳邊萦繞:别對你梁妹妹動歪腦經。她出身梁家嫡系,是你梁叔叔與梁嬸嬸的掌上明珠,是喻台的親姐姐,日後出閣便是由兄弟背着出正門,嫁給門當戶對的名望家族子弟做正房娘子的。
父親總是這般殘忍,坦白直接地叫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梁妹妹在禮數上向來周全,他這個做表哥的,也向來敬重她,隻是這個年紀到了,欣賞美麗的事物也是正常的。
“……便是走一走罷,都是相熟的人……”
這邊原是松淇等兄弟明日要出去五馬山跑馬,而宜曼也想去,極力勸說寶知一道。
大姐姐在繡嫁衣,二姐姐懶泛,三姐姐不喜她,而無論是祖母阿娘還是幾個手帕交及其長輩,都知寶姐姐為人穩重規矩,若是姐姐也去了,她必然也可以出去。
畢竟宜曼正是好奇的年齡,出府要腰牌,可這決定權都在長輩手中,簡直無解!
“好姐姐!梁姐姐!寶姐姐!知姐姐!去吧!嗯?去采花也好嘛!”宜曼拉着聲音,小姑娘剛進入青春期,那嗓音甜膩地可以勾出糖絲,寶知尚且都承受不住,更不逞說是一個傾國傾城、如花似玉的姑娘求着她。
便是鐵石心腸的襄王也得掏出心給神女瞧瞧。
喻台也想去,兩個孩子左一邊右一邊地挽着姐姐,接連勸說。
沒辦法,誰叫她是姐姐呢。
她道:“可問世子,來者可有生人?”
松淇業已十七,守禮地盯着幾案,他知寶知的顧慮,思索片刻道:“表妹無需擔心,男子便都是自家人,沒有外男。”
寶知沒有開口應下,低頭細思。
喻台等得不耐了:“姐姐!你莫要這般迂腐嘛!京中哪家姑娘這般避嫌!現在哪有元祖時那般講究男女大防!”
真是個棒槌!
寶知這會能共情郡主娘娘了,家中有個好似敵營遣來的愣頭青!
她無奈扶額,弟弟跟着姨父長大,真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的。
你姐姐我雖不是名譽盛朝的絕世大美人,好歹身體給力,懂事地翻譯了符合審美觀的基因鍊,若是出去被别人瞧見生了事端該如何是好?!
南安侯府無法隻手遮天,而寶知也最懂風控。
不要自己給自己增加風險,能從源頭上先躲開才是最佳解。
衆兄弟姊妹也勸,令寶知驚訝的是,元曼竟也開口,雖掩得好,卻也叫寶知看見她的急切與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