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辛野平靜的看着他。
他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眼睛還有些紅,眼裡的顔色不見,隻剩下無邊的空洞。
他就這麼看着肖祭的眼睛。
微風四起,吹亂了他鬓角的發絲。
不知為何,肖祭按下扳機的手猶豫了。
可能是周圍太安靜,可能是周圍太混亂,也可能是那雙眼睛讓他想起了兒時某些早已模糊的片段。
就這麼遲疑的幾秒,趙辛野忽然伸手搭上了他的槍管。
肖祭下意識地以為他要搶槍,可是趙辛野卻沒有任何搶奪的意思。
一雙木然的眼睛就這麼看着自己,他的手順着槍管摩挲到他的拇指關節,而後沉默地發力,逼着他扣動了扳機。
肖祭的眼睛蓦然睜大。
他不理解他現在自殺的企圖,下意識地抵抗着力道,但是趙辛野卻像是沒有存任何活念,他明明滿身是血,身形瘦弱,但是手指間的力氣卻大的驚人。
就在扳機距離毫厘被按下時,肖祭不知為何心生懼意,他還沒明白心底為什麼會産生這樣怪異的感情時,耳側忽然傳來了一人的阻攔聲。
“肖祭!你他媽不能殺他!”
砰——
陳圳在最後一刻抱着肖祭摔了出去,子彈擦過了趙辛野的額角,溫熱的鮮血順着他的臉龐滑落。
趙辛野卻像是對此一無所知一樣,眼神毫無焦距的看着遠處,像個斷了線的玩偶。
“你做什麼!”被無故撲倒的肖祭溫怒道:“都到這個時候你還護着他!你們非要看見所有世界都像我們那樣的慘劇才高興嘛!”
“我去你媽的!你知道他是誰嗎!肖祭!他是你的資助人的!他救過你的命啊!誰殺他你都不能殺他啊!!!”
他的最後幾個字落下的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安靜了。
人聲、風聲、警笛聲仿佛離他們遠去,隻剩下了世紀般的沉默。
“你、你在說什麼屁話……”肖祭垂下的手指不住的發顫,腦中短暫了出現了一片空白,“……你們為了保他這種話都編的出來了嗎?”
“放屁!我不信你來這個世界這麼久跟着我們查趙辛野到現在你一點都沒有感知到!你不是藍天使孤兒院長大的小孩嗎!”
“你就算不記得他你總記得徐帆揚和馬康兩個人吧!他們就是你口中你的父母吧!那些孩子就是你葬身戰火的弟弟妹妹!”
“你要不是因為趙辛野!要不是趙辛野給你配型骨髓!給你治病的錢!你他媽的早就死在你十二歲那一年了!”
“什、什麼……”
“你不信你去查!藍天使現在還在!你敢不敢去見小時候的你!你敢不敢去看看藍天使的牆壁上挂着的那張你小時候的照片!你敢不敢沾染着趙辛野的鮮血去見徐帆揚和馬康還有那個叫做元元的啞巴妹妹!”
“你告訴他們啊!是你!是你肖繼殺了趙辛野!”
“你……”
“你什麼!你什麼!他要不是為了藍天使!為了你們!他至于走上這條路嗎!他自己逍遙活着不好嗎!你他媽憑什麼殺他!”
“秦譯不讓我說!趙辛野也不讓我說!可是你他媽以為你是什麼人!你猜趙辛野為什麼至死都沒有交代全部事實!是因為方綽錦拿你們的命威脅他啊!”
“他不知道你們早就死于戰火了!他就算千錯萬錯也不該由你來審判他!你他媽憑什麼!你的命都是他給的!不然誰會花那麼大心力接收一個根本活不過十二歲的孤兒的!”
……
陳圳罵聲在空曠的地面上回蕩,肖祭幾次張了張嘴,可是腦海裡卻一片空白。
他隻是在機械的說着“我不信”“不可能”。
就在他們僵持的時候,不遠處的趙辛野似乎是覺得太吵了,陳圳餘光看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着另一邊跌跌撞撞地走去了。
“趙辛野!”陳圳看見他的狀态不對,他顧不得管肖祭,起身下意識的想去攔,可是後者卻跟失了魂一樣,被抓住也不反抗,隻是木然地站在原地。
像一隻孤魂。
“喂,你别吓我啊……”
陳圳在他面前用力地揮了揮手,可是趙辛野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陳圳登時背後冷汗一片。
就在他手足無措之時,趙辛野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們回家吧,秦譯……”趙辛野垂眸低聲道,“我累了……”
他說着就要拉着陳圳的手腕向前走去,陳圳見狀當即反握住他,驚惶地解釋道:“趙辛野你看清楚!我是陳圳!我不是秦譯!”
他說完後很久,趙辛野還一直保持着滞空的狀态看着他。
直到他的眼裡的焦距慢慢落在了陳圳的墨鏡上,他才明白了什麼一樣,倉皇地放開了他的手。
“是,你是陳圳……”
趙辛野說着轉身往另一側繼續走去了。
陳圳看着他這幅不正常的模樣心下不安到了極點,他還未去攔,就看見一個警察朝趙辛野跑來詢問他的情況。
陳圳猶豫了會兒,緊跟了上去。
他才靠近,便看見趙辛野和剛才一樣,顫抖地伸出手抓住那個警官的胳膊,低聲喃呢道:“回家吧秦譯,我累了……”
陳圳趕緊分開了他和那位警官,趙辛野茫然了片刻,在陳圳和警官解釋的間隙,往另一側的空地去了。
等陳圳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
“趙辛野!”
陳圳趕忙追上去,卻看見趙辛野停在了原地不動了。
他心下剛要松一口氣,可是下一秒,他卻看見趙辛野就這麼直直地倒了下去。
“趙辛野!!!”
.
醫院,又是醫院。
趙辛野睜眼眼見熟悉的天花闆,嗅到空氣中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時,生理性地想吐。
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他想嗅到那一抹淡淡的、好聞的花香。
他茫然地睜着眼睛,大腦卻像是無數條線纏繞在了一起,動不了也理不清,最後無限趨近于一片空白。
他像個有知覺的人偶一樣躺在原地許久,直到病房門被打開,一人“咦”了一聲。
“辛野!你醒啦!你終于醒了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裴言激動地撲了過來,抱着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趙辛野哭嚎道:“我以為你要變成植物人了!你還知道醒來了啊!整整一周啊辛野!”
裴言越說哭的越厲害。
他自從聽說趙辛野出了事後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醫院,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林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