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開口，門口傳來王媽的聲音，“小少爺，粥煲好了，要端上來嗎？”

“端上來吧，謝謝王媽。”

“好的。還有您昨晚的西裝，幹洗店的人說袖口上的污漬不太好打理，你看是留着還是？”

“丢了吧。”顧百隅幹脆道。

他略過了剛才的話題，對郁霧說，“先吃點東西，你睡了大半天了。”

郁霧也沒追問，安靜地點點頭，請顧百隅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後，又吃了端上來的燕窩粥，最後請對方将自己送回了家。

司機照例停在了熟悉的巷子門口，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旁邊還停着一輛警車，不遠處的居民樓下圍了一大圈人。

郁霧剛走近，就在吵嚷的八卦聲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我早就說要出事，房磊這小子天天在外鬼混，惹了一堆不該惹的人，你看看你看看！這下果然出事了吧！”

“這犯的什麼事啊？”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呗！有錢人家的女兒也敢下藥，真是不想活了！抓得好，最好弄死這種畜生！”

“我聽說那天晚上在現場的還有一個男的啊？”

“那可是救命恩人，不過顧家老總沒說是誰，保護的好着呢。”

“恩人為啥不能說？”

“不知道。”

大叔大嬸們七嘴八舌，在流言蜚語中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真相。不過郁霧的名字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人口中，其中必然是顧家的手筆。

突然，人群劇烈騷動起來。

樓道口出現三個人影，其中房磊走在最前面，雙手被拷，身後跟着兩個警察。

“讓一讓！讓一下！”警察在人潮中艱難開辟出一條道路。

房磊一直低着頭，路過郁霧時像有所感，擡起了頭，目光穿過郁霧前面的三四層人海，赤\裸\裸地落在郁霧臉上。

就這麼盯了三四秒，房磊突然咧嘴一笑，眼神森然，在吵嚷的人群中無聲地張了張嘴。

然而下一秒，就被警察推搡着帶走了。

人群随着房磊移動的方向移動，很快遠離了郁霧所占的位置。諾大的水泥地上，空曠的樓道前，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郁霧垂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微風吹動額前的發絲。

然後他轉身，朝着和房磊相反的居民樓走去。

家裡一個人也沒有，他的房間裡，郁勇軍甩了好幾件髒兮兮的衣服，散發着濃郁的酒味。客廳裡，郁芷薇嶄新的作業和教科書全擺在沙發上。空氣裡散發着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酸臭味。

郁霧先給郁芷薇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又打了三次，每一次都被挂斷。

他轉而發微信：别太瘋

對面意料之中的沒回。

郁霧收了手機，循着屋裡的怪味，最終走到了廚房。

門邊飽滿的垃圾桶上面萦繞着蚊子，嗡嗡作響。郁霧拎起兩頭換掉，碰倒了旁邊的空啤酒瓶，咕噜噜滾到洗碗池邊。他轉身去撿，散發出濃烈臭味的滿池子碗筷盤子，還有幾桶沒倒的方便面剩湯全在裡面，在高溫的發酵下，已經黏糊成了一團。

郁霧淡定地撿起空瓶子，塞進垃圾桶，提到樓下倒了。然後回來打開窗戶透氣，再戴上塑膠手套，開始清理殘局。

四十分鐘過去，郁霧才摘了手套從廚房出來。

他從玄關處拿回一個厚實的白色禮品袋，這是從顧家帶回來的，裡面裝着他換下來的髒西裝和一份各項指标正常的檢查報告。

郁霧将東西拿回屋子裡，取出西裝，一張小紙條掉了出來。

【背面是陳醫生的電話，24小時随時開機，有什麼問題随時可以打給他】

【也可以打給我】

【——顧百隅】

這是一個意外的紙條，不知道顧百隅什麼時候塞進來的。

郁霧盯着看了一會兒，妥帖地收好了。

他将西裝平鋪在桌上，看着被毀得不成樣子的衣服，有些發愁。畢竟是租的，如果要賠的話可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郁霧想起顧百隅的西服也髒了，他的處理方式是直接扔掉。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莫名的煩躁。

他将西服疊好，決定明天送去幹洗。

弄好後，開始查看自己的檢查單。

一項一項看下來，每一項都是正常水平，有的甚至還呈現比較好的狀态。一直看到最後，檢查費用的那一欄全被隐掉了。不過其實郁霧當時看見了費用，那是一個令人咂舌的數字。

他突然喪失了繼續看的心情，垂眸站在原地。慘白的燈光打在少年單薄的脊背上。

落差。

不管是西服還是檢查，樁樁件件，似乎都在警醒自己和對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房磊臨走前的那句口型他看出來了——【你也得不到】

他沒想過要得到什麼。

郁霧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腦海裡卻不自主地想起當初冒充bunny的時候、還有今早的時候。

他一直都看着顧百隅的背影活下去，上天的玩笑讓他得到了對方一些溫柔。

但是現在——

郁霧沉默地收拾檢查單，放進了粉色小皮箱的最底層，将别的東西壓在上面，直到徹底看不見。

他應該再少要一點，以斷絕自己不切實際的全部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