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家裡江巧熙的模樣,雖然對方待他總是兇巴巴的,但是蘇言心裡始終拿她當妹妹,于是就和領隊老師請了假,專門去幫她找了那種石頭。
等回到了江家,蘇言并沒有第一時間就把這塊專門帶給江巧熙的石頭拿出來給她。
他知道,江巧熙并不喜歡他。
而且他心裡也有種猜測,也許江顯是給江巧熙帶了那種石頭的,隻是在研學的途中蘇言沒有發現而已,畢竟他們并不在一個隊伍裡。
可是當江巧熙問起江顯時,江顯先是明顯有些慌神,可是等他看了看江承業和江卓的神色後,他又變得鎮定了下來。
他先是說了說自己研學途中有多麼繁忙,又說起行程太趕了,他本來想去和老師請假的,但是又怕因此耽誤大家的進度,因此才沒有去給江巧熙找那種石頭。
蘇言在一旁聽着,他這個時候到江家生活已經有将近六年了,對江顯的兩面三刀已經深有體會。
可是他更知道這個家裡的其他人對他的不喜。
父親江承業不喜歡他,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種髒東西一樣。
大哥江卓當他是空氣,似乎蘇言這樣的小人物就不配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繼母林蘭表面上從來都是笑意盈盈的,但是她對蘇言的排斥和不喜,所有在□□忙做事的家政們都知道。
而至于江顯,有江承業和江卓在場的時候,他總是會裝出一副對蘇言有些歉疚的模樣,而當江承業和江卓不在場時,他看向蘇言的目光裡從不掩飾厭惡。
至于江巧熙,她年紀還小,模樣又精緻可愛,蘇言心裡還是對她偏愛一些,也願意為她開脫。
心裡總幻想着,多多的相處之後,對方了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應該也就不會讨厭他了。
而這也是福利院的院長還有奶奶蘇慧珍告訴蘇言的與人相處時的哲學。
他的這套哲學,在江家那幾個人當中起不了作用,于是他就寄希望于年紀最小的江巧熙,希望這套他奉為經典的哲學能夠發揮作用。
因此蘇言按捺住心裡的情緒,想一會兒找個沒人的時候将那塊石頭送給江巧熙。
餐桌上,聽了江顯一通辯白之後,江巧熙雖然很失望但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仍舊撅着嘴,一臉的不高興。
林蘭在一旁打圓場道:“多大的事,下次你二哥再去那裡的時候,一定記得給你找那種石頭不就得了。”
江巧熙目光看向江顯,顯然眼裡有些不信任,但是江顯卻立即道:“我保證,我保證,保證下次一定給你帶好不好。”
江巧熙還是撅着嘴,隻不過弧度小一些了。
那個時候,蘇言其實已經有些拿不準到底要不要把他手裡的那塊石頭給江巧熙了。
直到幾天後的一個傍晚,他聽到林蘭在客廳裡訓斥江巧熙,不知道怎麼的就說到那天江巧熙不應該當着江承業和江卓的面讓江顯下不來台。
江巧熙一臉委屈,憋着嘴哭了起來,道:“難道不是二哥不對嗎?是他答應了要給我帶石頭的,我還和班上的同學都說了。結果他沒有給我帶,害我被同學嘲笑,說我是謊話精。”
林蘭一臉的不耐煩,“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我打你了。”
見她舉着巴掌真的要打,江巧熙憋着嘴,一邊哭着一邊朝樓上跑。
結果見着蘇言,哭得更大聲了,頗有一種被讨厭的人看了笑話的感覺。
林蘭在樓下埋怨了江巧熙幾句,就肩上挎着小包,搖曳生姿的出門去了。
蘇言原本是要回自己房間的,結果關門前聽着江巧熙那邊傳來的嗚嗚咽咽的哭聲,到底還是心軟占了上風。
他回到屋内,拉開抽屜,取出裡頭的那塊石頭,朝着江巧熙的房間走去。
江巧熙接過蘇言遞來的石頭時,驚訝的都忘了哭。
蘇言道:“不是說沒有石頭會被同學說成是謊話精,現在你有了這塊石頭,同學們就不會這麼說你了。”
江巧熙明顯也想到了這一層,她的小手将這塊不大的石頭牢牢地包裹住,但是望向蘇言的目光卻有些疑惑。
像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幫她一樣。
當時的蘇言想,這也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也許今天以後他和妹妹的關系會有新的變化。
于是他道:“巧熙,我隻是......”
“你隻是什麼?”
江顯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蘇言也是一怔,然後扭頭就看到江顯正朝着他和江巧熙走來。
江顯走到江巧熙身邊,很明顯的就發現了江巧熙手裡握着的東西。
他将江巧熙的手掰開,輕而易舉的就從她手裡拿到了那塊石頭。
江顯将那塊不大的石頭舉在手裡看了看,先是問江巧熙,“這就是你說的那種石頭啊?”
江巧熙點點頭。
然後江顯又将目光轉向蘇言,以一種很輕蔑的口吻道:“你倒是對巧熙很上心嘛?也是,你畢竟是他親哥哥,不像我,隻是占着個二哥的名頭,其實和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蘇言不喜歡他,也不想看他這幅惺惺作态的樣子,正準備走。
不料卻聽到江巧熙道:“他不是我哥哥,二哥你才是我哥哥。”
雖然童言無忌,但是那一刻蘇言的心多少還是有些受傷。
那邊江顯的戲卻還沒有演完,他一副有些苦惱的樣子,道:“可是你現在都已經收他送的禮物了,不是嗎?這個禮物我都忘記給你準備了,但是他卻記得。以後你就會和他越來越親近,覺得他才是你的親哥哥。”
“不,不是的。”
江巧熙連連道,她急的又哭了起來。
“江顯。”蘇言道:“你犯不着逼巧熙,這塊石頭我送給她隻是怕她被同學嘲笑說謊話,并不是要和你争什麼。你真有意見,當時在研學途中怎麼就不見你給她去找石頭。”
江顯卻不看蘇言,反而是有些愁眉苦臉的望着江巧熙,道:“沒給巧熙帶石頭的确是我不對,現在你的親哥哥這麼上心,以後他會對你更好的。你們畢竟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妹,巧熙你以後還是不要老和我待在一起了。”
江巧熙一聽,哭的更大聲了。
在這個家裡,因為林蘭的緣故,她從小就将江顯視為除了母親之外最親的人。
現在貿然聽到江顯這樣的話,對她來說無異于被親人抛棄。
當即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去伸手抱江顯,想要拉住他,不讓他走。
江顯卻沒有回抱她,反而是繼續皺着臉,一副要随時離開的樣子。
蘇言站在一旁,看着江巧熙哭得連臉都紅了,而江顯卻居然沒有一點要哄她的意思,不禁開口道:“江顯,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對我有意見,可那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沒必要發作在巧熙身上。”
江顯涼涼地笑了起來,還啧啧兩聲。他将那塊石頭遞回到江巧熙手中,道:“喏,這是你親哥哥送你的,巧熙好好拿着吧。”
江巧熙被迫接了那塊石頭,然後她伸手要去抱江顯,江顯的臉上仍舊是一片冷漠。
須臾之間,江巧熙就明白了什麼。她握住手裡的那塊石頭,然後猛地用力朝着蘇言一扔。
“還給你,滾開,我不稀罕你的石頭。”
她人小,使得力氣并不大,甚至朝蘇言扔石頭的準頭也沒有那麼好。
可是盡管那塊不大的石頭隻是砸到了蘇言的腳邊,隻是砸到了他的褲腿,他也感覺好像這塊重量并不大的石頭是砸到了他的心上。
堅硬的石頭砸到了蘇言血肉做成的心髒上,仿佛砸出了一個大坑,将心髒砸的血肉模糊,汩汩流血。
在江顯的冷笑嘲諷,江巧熙的滿臉怒容和厭惡中,蘇言撿起了自己腳邊的石頭。
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安靜的離開了那間房間。
也就是從那天起,蘇言徹底明白在這個江家,沒有任何人會成為他期望中的家人。
他對于這座房屋裡的人來說,将永遠是外來者,不受歡迎的人。
蘇言的思緒從記憶中收回,自從上次在A市和江卓碰面之後,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江家任何人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來,回頭朝着前院大廳裡看去。
江巧熙的身邊還是那位女生在陪伴着她,蘇言心裡不禁有些奇怪,江巧熙腿受傷了怎麼會來沈家醫館。
畢竟L市的沈家醫館和A市江家實在不順路。
而且江巧熙腿受傷了,怎麼陪在她身邊的不是江家人。
他明明記得在印象中,江巧熙是很黏江顯這個哥哥的。
可是看樣子,江顯并不在這裡。
蘇言又看了一眼被朋友攙扶着的江巧熙,然後朝前繼續走了。
對方有朋友照顧,并不需要他幫忙,而且自己也并不是她的誰。
仗着有血緣關系就理所當然的認為會和對方親近這種事,上輩子蘇言跌過的大跟頭他不想再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