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獨自一人去了Z市。
他被自己的身世之謎所困擾,決定幹脆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他派去的人已經幫他查到唐芸生前最後一段時光所待的地方存有一些東西。
因為保存的時間太久了,代為保管的人也不知道那具體都是些什麼。
但是蘇言有種感覺,他想,或許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的謎底都在那些東西裡。
蘇言按着導航上的地址一路找了過來,度假村的老闆接待了他。
他帶着蘇言一直走到一處獨棟的小木屋前,道:“這是唐芸女士住過的房間,因為唐元先生一直支付着租金的緣故,這間房間我們一直保存着,沒有讓其他人進去住過。”
他一面帶着蘇言朝前走,一面又繼續道:“屋内的東西都是原封不動的,沒有任何人進行過翻動。除此之外,我們會定期派人上門打掃。”
負責人又将手裡的一張門卡遞給蘇言,“除了房間的鎖為了便于管理更換了之外,其他的都是和以前保持一樣的。”
蘇言接過這張門禁卡,道:“謝謝。”
“好的,那我就先不打擾您了。您離開前到前台歸還一下門禁卡就可以。”
話說完,負責人就離開了。
蘇言摩挲着手裡這張薄薄的卡片,擡眼向面前的木屋看去。
都一路走到這裡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半路放棄的理由了。
蘇言擡腳朝着木屋走去。
等走到木屋前的遊廊上時,蘇言卻沒有徑直将門刷開。
他站在遊廊前,目光朝着木屋對面看去。
近處是一群開着各色的小花,略遠一點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現在那上面正零星的有一些搭着帳篷和天幕的人。
更遠一點,蘇言視線能看到的地方,是一條已經幹涸的隻剩下灰色石頭的河床。
幹涸的河床兩邊長滿了枯黃的蘆葦。
蘇言不禁想着,這條幹涸的河流,也許在二十多年前是一條水流量充沛的小河吧。
那個時候的唐芸每次站在這木屋前的遊廊時,都能看到河水奔流而去的身影吧。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
昔日流淌着河水的小河已經幹涸,而站在這木屋遊廊上的人也換了模樣。
蘇言斂下情緒,刷卡開了門。
這是一間簡單的一居室,左側是客廳和工作室,右側是卧室。
蘇言的目光逡巡了半天,拉開了右側床頭櫃的抽屜。
果不其然,裡面安靜的躺着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蘇言說不上來那一瞬間他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他将筆記本拿到手中,剛翻開封皮,一陣嗆人的灰塵就在空氣中四散開來。
蘇言毫無防備的被嗆到了。
他扯過床頭櫃上放着的紙巾盒裡的紙巾,墊在地上,然後将日記本豎着拍了拍,好讓它的灰塵都散在紙巾上。
等日記本上的灰塵被吹散的差不多之後,蘇言才終于翻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
“×年×月×日,天氣×。”
“一切都亂套了。”
“我回家來,意外的發現常年不在家的父母居然都在。和我的驚喜不同,他們的臉上都是一臉的衰敗,仿佛大禍臨頭。”
“我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隻是搖頭不肯說,要麼就是唉聲歎氣,目光裡流露着絕望。這太不可思議了,父母在我的印象中一向是像山一樣堅強的。”
“弟弟不在家,家裡隻有我和父母。我心裡一陣煩亂,還是忍着心焦給父母做了飯。等父親頹然地回了房間,隻有母親時,我悄悄地又詢問了起來。”
“母親起先是怎麼也不肯說的,直到我快要哭着對她說,我要去問她單位的王阿姨時,她才有了松口的迹象。雖然父母因為忙于工作,長期不在我和弟弟的身邊,但是對于他們,我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那就是能讓父母的精神狀态看起來這麼糟糕的,一定是他們工作上的事情。”
“後來的事情證明了我的判斷是正确的,隻是我都有些不知道這一切對我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
“母親一臉痛苦的望着我,在這期間她歎了無數次的氣,就在我以為她最終什麼也不會對我說起的時候,她開了口。”
“她說父親被人舉報了。他的罪名是徇私舞弊,收賄受賄,利用主考官的特權讓本該錄取的學生落選,而本該落選的學生被錄取了。”
“母親對我解釋,因為被暗箱操作的人是上面大領導的親戚,大領導發了話,爸爸隻能服從。可能是我眼裡不信任的目光太過明顯,母親急的站起身來指着書房的方向,說别人送的錢還紋絲不動的放在抽屜裡,她和爸爸從來沒有動過。”
“我面無表情,心裡很複雜。在今天之前,爸爸媽媽在我心中的是像山一樣偉岸的人。我一直以來的願望都是能夠成為像他們一樣的科研工作者,在自己的學術領域内不斷的深耕。但是今天之後,我心中的豐碑轟然坍塌了。”
“母親伸手握住我的手,似乎想要從我的身體裡汲取什麼力量。我反問她,為什麼不拒絕。就算那位考生的親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父親拒絕,那麼這一切事情也就不會發生。”
“母親苦笑了一下,她對我說,如果他們拒絕了大領導的請求,那麼以後父親和她在工作上将不會再有更大的發展了。不,不單單沒有發展,以後他們還會面臨着被大領導打壓。”
“我嘴巴動了動,然後反問她,所以你們為了自己的前途毀掉了另一個人的機會,讓本來該被錄取的人名落孫山,而本來該榜上無名的人卻赫然在列。我對你們很失望。”
“母親止不住的掉眼淚,不再說什麼。我望着她岣嵝的身影,像是在這一刻才意識到她其實已經不再年輕,她已經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了。那一刻,為人子女的心又重新占據了我的心。”
“我又問,那現在是個什麼局面呢?你和父親打算怎麼做呢?她擡起頭來,和我說能找的關系都找了,都說沒有辦法,檢舉人的證據很充分。他們問了律師,律師說除非檢舉人自己撤銷請求,否則沒有轉圜的餘地。”
“我心裡的天平在搖擺,一面是正義的天平,如果這件事情是發生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我自然是希望違反公平的人得到他應該有的懲罰。可是現在這個要被懲罰的人變成是我的父母時,我心中另一邊代表着情感的砝碼的重量也越來越重。最終,我對母親說道,那我們去找檢舉人,去向他道歉,賠償,如果他還有其他的訴求,我們都盡量滿足他。”
“我終究是一個自私的人,狹隘的人。”
蘇言望着這一頁日記,心中的情緒久久都不能平靜。
這是他閱讀過的唐芸寫過的最長的一篇日記,在這篇日記裡,她的字體也不如以前的整潔和娟秀,反倒是十分淩亂,正如她當時書寫這篇日記時的心情。
蘇言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他的手按在這頁日記紙上,并沒有立馬去翻動下一頁。
他有種預感,後面的日記内容對于唐芸來說并不會很美好。
甚至有可能會像是一隻吞沒一切的巨獸一樣,将她蠶食殆盡。
蘇言微微閉了閉眼睛,須臾後他又将眼睛重新睜開,浏覽着接下來的内容。
“×年×月×日,天氣×。”
“這一切都太荒誕了,讓人難以置信。我們找到了那個檢舉人,令我們大感意外的是,這個檢舉人和那個考生之間沒有絲毫關系。”
“他告訴我們那個考生第二年重新參加了考試,并被另外一所很好的大學錄取了。那個檢舉人一臉微笑的望着我們,告訴我們他做這一切都是受他老闆的安排。父母和我都驚訝極了,我們連忙問道,他的老闆是誰?我們又什麼時候得罪過這樣的一個人物。”
“那位檢舉人微笑的望着我,當他用那樣的眼神望着我時,仿佛我是砧闆上的肉一樣。他語氣很恭敬的對我說,我的老闆江承業先生一直都想和唐芸小姐成為好朋友,隻是唐芸小姐似乎不太願意。”
“江承業是誰?父母都一臉驚訝的望着我。我一口濁氣堵在心裡,說不出話來。江承業,居然是他。我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A大是國内數一數二的好大學,經常有各界人士向A大捐款用于教學建設。今年春天學校就又接待了這樣的一批愛心人士。我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獻舞,并在中間擔任了禮儀。而校方頒發給江承業的那塊獎杯正好就是被我拿着的。典禮結束之後,我們這一群學生代表還和他們一起吃了飯。”
“那天晚上的時候,我就收到了莫名其妙的花。再然後,江承業就找到我了一些其他聯系方式,三番五次的聯系了我,但是我都表示拒絕了。從小到大,對我有好感的人太多了,我自認為在不失禮貌且維護别人尊嚴的情況下拒絕對方這件事上我已經做的很不錯了。因此當江承業停止對我的攻勢之後,我都已經把這個人忘到九霄雲外了。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挖了這麼大一個陷阱等着我去跳。”
“父母不解的眼神望着我,我面無表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那個檢舉人仍舊笑着望着我,他對我道,江先生等着您的答複,但是這時間是有限的,不會太長。”
“怎麼從那個所謂的檢舉人那裡離開的,我已經忘記了。一路渾渾噩噩的回到家,等到了家的時候,父母似乎已經從整件事情當中清醒了過來。他們望着我,尤其是母親望着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個救世主。”
“我不是救世主,自己犯下的錯誤需要自己去承擔,于是我把目光移開了,屋内頓時響起了母親抑制不住的抽泣聲和父親此起彼伏的歎氣聲。”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客廳裡也沒有再傳來什麼聲音,我靜靜地躺在床上,直到夜幕降臨,我多希望世界就此一片黑暗,再也沒有白天。”
“可是阿元回來了,他推開外面那道鐵門的聲音把屋内神色各異的人都驚醒了。我聽見他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進屋内,聽見他用很愉快且驚訝的聲音同父母說話。他現在正在念寄宿學校,今天才從學校回到家。見到許久未見的父母讓他格外高興,父母或許也不想掃他的興。我聽見他們用盡量正常的聲音在和阿元交談着。”
“我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阿元說了聲,姐姐去哪裡了?我才從屋内走了出來,加入了這場戲劇表演。我和父母互相望着,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被迫帶上面具的疲憊。而阿元作為唯一的觀衆,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是了,阿元對這些一向遲鈍。”
“可是阿元長大以後呢,。長大以後他該怎麼面對自己的父母,一想到他将也會像我一樣經曆一次心中豐碑的轟然坍塌,我就感到一陣無以言狀的疼痛。”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切都太突然了。”
蘇言握着這一頁日記的手不自覺的用力,以至于他都快要将手裡的這張紙扯破了。
果然是這樣,果然是江承業逼迫了她。
蘇言心中湧上一陣無言的怒火,他仿佛已經能夠預見這本日記裡剩下的内容了。
像是一個心軟的人不忍心去看一個悲劇的結尾那樣,他動搖了。
但是最終他還是又翻開了下一頁的内容。
“×年×月×日,天氣×。”
“阿元上學去了,家裡又剩下我和父母。可能我長久的沉默讓他們明白,我不會為了他們犧牲自己。”
“很晚了我都沒有睡,隻是睜着眼睛躺在床上。母親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把眼睛閉上了。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沒有睡。她在我床前坐了很久,就靜靜的望着我。她最後歎了一口氣,又像小時候一樣替我将被子掖好。”
“她和父親還是很愛我的,這一點我一直都知道。”
“×年×月×日,天氣×。”
“今天我收到了于安寄來的信,我将它随手放到書桌上,沒有像之前一樣迫不及待的打開。父母不在家中,我也出了門。”
“我出了門,坐了一趟又一趟的公交車,不知道怎麼的來到了父母工作的單位。這個地方我小時候經常來,後來我們的新家離這裡很遠之後,我就不怎麼來了。”
“我還記得父親的辦公地點,我一路按着記憶中的方向找過去。等我走到往常父親的那間辦公室門前時,他對面辦公室的一個人出聲阻止我,他說,屋裡沒有人。”
“我問他,唐主任去哪裡了?那人一副看好戲的神秘語氣對我說,他接受審查去了,可能以後就不是唐主任了。”
“過了會兒,又聚集了其他人,他們都在興緻勃勃的讨論着關于我父親的事。其中有個人問我,找唐主任做什麼?我沒有回答,然後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我沒有去母親的工作地點看,我猜想她的處境或許差不多。”
“就這樣像遊魂一樣回到家,我不記得自己是否吃點什麼東西。總之我并不感覺到饑餓。等我回到卧室的時候,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向我襲來。”
“我的目光長久地盯着書桌上放着的于安寄來的信,好半晌之後我才将信封撕開。”
“于安憧憬着未來,他在信裡詳細的描述了他暢享中的以後在M國的生活。他在信的末尾說,多麼希望現在就是2個月後啊。”
“我也多麼希望現在就是2個月後啊,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可是今天在父親辦公室門前經曆的一切又曆曆在目,父親以前明明是那麼受他們尊敬,如果這件事情一旦被檢舉成功,父親的職業生涯全完了。甚至,他還有可能會面臨着法律的審判。我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嗎?”
“我的心真的像石頭一樣冰冷嗎?如果到時候一切真的都發生了,我和阿元以後該怎麼辦呢?還有于安,他又會怎麼看我呢?”
“×年×月×日,天氣×。”
“我終于還是去見了江承業,我沒有辦法對父母遭受的一切坐視不理,也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也許我去求他,興許會有轉機。”
“×年×月×日,天氣×。”
“今天的天氣很好,但是我卻覺得還不如陰天。我的心感到一陣無以言狀的悲哀。”
“于安又寄了信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和江承業在一起了,父親的檢舉已經被撤銷了。多麼諷刺啊。”
“×年×月×日,天氣×。”
“我回了于安的信。我心裡總歸還是有希冀,希望這一切趕緊過去,然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等一切結束了,我還是和于安像之前那樣。”
“真希望一切早點結束。”
“×年×月×日,天氣×。”
“還有不到兩個周就到我該出國的日子了,我和于安約好了到M國各自安頓好了之後再見面。可是我至今都還沒有對江承業提起過這件事,我需要和他說嗎?還是說他本來就知道。”
“我該怎麼辦?我要不要說,還是到時候直接就一走了之呢?或許對于他那樣的人來說,我這樣的女人并不算什麼。”
“但願是這樣。”
“×年×月×日,天氣×。”
“亂套了,全亂套了。這個世界好像瘋了一樣。”
“江承業居然和我說要和我結婚,他不同意我出國,還拿于安來威脅我。父母知道這一切,隻是唉聲歎氣。”
“于安,于安,今天是出國的日子,你是不是已經坐上了越洋的飛機。真希望你能把我的心也一起帶走。”
蘇言又往後翻,中間有好幾頁都是寫了個日記的開頭,然後就被劃掉,看得出當初寫日記的人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他又往後翻了好幾頁,後面的内容才正常起來。
蘇言看着上面的日期,已經是距離唐雲和李于安大學畢業後半年了。
“×年×月×日,天氣×。”
“我和于安都在電話裡沉默,最後他開口問我,一切都是真的嗎?”
“上個月我給他寫了一封分手信,現在幾經輾轉,我們通上了電話。”
“我的心已經不像當初我寫那封信給他時候那樣痛,隔着話筒,聽着他的聲音,我隻剩下一陣麻木。我說是。”
“他問我為什麼,我說信裡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想離開父母,同時也找到了一個能為我和我的家庭提供豐富資源的人。”
“于安怔愣半天,喃喃地說,他不信。他不相信我是個這樣的人。我明明.....。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他估計是想說我明明那麼的有理想,對許多别的女孩都在意的事毫不在意。我截住了他的話頭,我說你還記得我的父母吧,于安當初來我家的時候,曾經因為家庭背景的關系受過我父母的冷遇。”
“聽我提起我的父母,于安沉默了。然後我接着說,你看,一個家裡其實養不出兩種人,我和我父母其實是一樣的。”
“我不信,于安又道。”
“我要結婚了,我對他說。”
“你......,隔着話筒,我似乎都聽到了于安難受的聲音。可是我還是狠心的繼續道,我是嬌生慣養的長大的,以前我過慣了這樣的生活,以後我也會繼續過這樣的生活。”
“阿芸,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于安呢喃着說。”
“一切都很正常,我像一個冰冷的儈子手那樣對他說着。我很抱歉,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這一切。”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終于恢複了理智。他的聲音也變得冰冷起來。他涼涼的問我,你真的覺得抱歉嗎?又問我是不是覺得他很蠢?我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最終對他說出口的話隻有一句對不起。”
“他低低的笑了幾聲,然後挂斷了電話。聽着話筒裡的嘟嘟聲,我悲哀的在想,從今往後我的人生和于安将不再有任何關系了。明明半年前我還憧憬着以後在哪裡和他結婚。”
“我将永遠的失去于安,轉而去嫁給别人。而他,也會成為别人的丈夫。”
“真是一場噩夢啊。”
“不,還是說其實我原本就生活在噩夢之中。遇到于安才是我做的一場美夢,現在美夢的時間到了,一切都結束了。”
“×年×月×日,天氣×。”
“我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配合着江承業的要求,婚慶公司的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的靈魂蒸發了,仿佛隻剩下一具幹幹的軀殼。”
“人的臉就像翻書一樣奇怪,明明之前父母提起江承業的時候還深惡痛絕,但是在婚禮的現場,他們表現的卻像我和江承業是一對感情多麼好的愛侶一樣。隻有阿元悄悄的問我,為什麼和江承業結婚,于安哥呢?”
“我好像漸漸忘了于安,阿元提起他的名字的時候,我居然還能笑出來。我們分手了,我對他說。”
“可能我的笑容太奇怪,阿元不再說話了。”
日記寫到這裡,蘇言往後再翻一頁,就是一片空白。
他連着又翻了幾頁,還是一片空白。
難道這本日記就隻記錄到這裡嗎?
蘇言不禁心想。
他有些不死心的繼續往後翻,果然又翻了幾頁之後,出現了新的内容。
蘇言留意着上面的日期,距離唐芸和江承業舉辦婚禮那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了。
“×年×月×日,天氣×。”
“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原本以為我不會再繼續寫日記了,但是卻又繼續寫了下來。母親勸我,讓我好好的過日子。”
“這半年以來,雖然我常常覺得以前的一切都像一場夢,但是我畢竟已經做了決定,是應該要好好的為接下來的生活打算了。”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僅僅過了半年,再想起和于安分開的事,我的心已經沒有難過了。”
“×年×月×日,天氣×。”
“江家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圈子讓我感到厭煩,我并不太喜歡同那些有錢的太太們聊天。江承業似乎看出了我的難受,他從人群中解救了我。”
“對于我們這對新婚夫妻,不少的年輕太太們都在打趣,說羨慕江承業對我如何如何好雲雲。我不禁望着宴會當中衣着考究的江承業,想着似乎除了一開始逼迫我和他結婚之外,似乎其他方面他對我确實還算不錯。”
“我不知道,但是也能繼續忍受這樣的生活。”
“×年×月×日,天氣×。”
“我許久沒有發作過的胃病複發了,起先我以為這一切都會短暫的過去。可是疼痛越來越劇烈,已經到了我無法忍受的地步。我隻好強打着精神爬起來,想去客廳倒杯水喝,希望能夠緩解一下疼痛。”
“可是等我剛走到客廳,一陣劇烈的疼痛向我襲來,我不受控制的摔倒在了地上。我渾身沒有力氣,想爬也爬不起,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忍耐胃部的疼痛上了。”
“就在我以為我會被活活的疼死時,客廳的燈忽然亮了起來。江承業大步朝我走了過來,他臉上的驚慌不容作假。他把我攬在懷裡,關切的問着我的情況。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感到一陣的安心,于是我暈了過去。”
“×年×月×日,天氣×。”
“我的胃出了大毛病,醫生緊急幫我約了日期做手術。在此期間我隻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父母有時候來看我,但是更多的時候都是護工陪着我,而江承業,則會在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後都到醫院來陪着我。周末他沒有應酬的時候,更是會整天整天的陪着我。”
“他來的這麼頻繁,因此父親和母親,甚至阿元都見過他。私底下沒人的時候,母親對我說,讓我忘記于安,好好和江承業生活。”
“他那麼大的家業,還這麼把你放在心上,你要知足,母親這樣說。”
“聽着母親殷切的叮囑,我不禁産生一絲困惑,仿佛我和江承業真的是一對由于愛才走進婚姻的夫妻。”
“我雖然已經慢慢的将于安放在心中的秘密角落,不再讓和他之間的回憶随意的跑出來影響我當下的平靜,可是說到底,我和于安難道不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嗎?”
“可是望着面前渴盼我婚姻幸福的父母,被江承業高薪請來照顧我的護工,以及我自打和江承業結婚之後享受到的這些‘江太太’的待遇,我又好像無法全然的将江承業當成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作惡者來看待。”
“母親又在我耳邊絮叨,你看你這回生病,要不是江承業對你上心,我都不敢想你會怎麼樣。”
“母親又勸我,你們是不是還是分房睡?等你手術傷養好之後,好好的和江承業過日子吧。你和李于安的事,爸媽對不起你。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爸媽希望你過的幸福。”
“母親又勸了我幾句,我都敷衍着說好。”
“晚上江承業照常來看我,當我主動提出要讓他幫我削一個蘋果時,他愣住了。我望着他,好像這一時刻才發現他也擁有一張英俊的臉孔。”
“他幫我削好蘋果,又細心的切開。而我伸手接過他的蘋果時,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那種不加掩飾的笑容。和以前他臉上帶着的那種戲谑的笑不同,我分辨的出來他現在的笑不一樣。”
“然後我發現,我好像不反感他了。”
蘇言将日記本阖上,放到一邊。
他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已經太久了,需要稍加活動一下。
等周身的血液感覺通暢了些,蘇言又開始坐下來翻看着這本日記的剩餘部分。
“×年×月×日,天氣×。”
“我感覺我好像漸漸的喜歡上了他,他......江承業。”
“他的眼睛是那麼的迷人,鼻梁也很性感,望着我的時候,裡頭的情緒不容錯認。我原本以為我會對這一個事實難以啟齒的,畢竟我們的開端那麼的.....”
“我好像真的已經将于安抛之腦後了,我愛上了江承業。我對不起于安,希望他過的幸福,徹底忘掉我這個傷他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