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别人不一樣,在鐘柢出現在視野裡的那瞬間,江卓就将他認了出來。
與此同時,江卓能夠察覺到,對方的視線也飄了過來。
隻是那目光像微風掃過落葉一樣,轉瞬間就移開了。
不過盡管鐘柢素來低調,各種名利場合出席的少,到底不是一個活在真空裡的人,因此現場也有不少人見過他。
那些人竊竊私語。
“居然是鐘柢?”
“那是誰?”
“A市鐘家現在的掌舵人。”
“鐘家?居然是鐘家。”
“但是以前不是聽人說這位先生的腿……”
“他腿腳确實不便,幾年前我有幸和他見過面,說上過幾句話,因此對于鐘先生當時的情況還是記得的。不過現在看,應該是已經完全康複,恢複正常了,倒是可喜可賀。”
旁邊其他人想起鐘家的産業,不禁咋舌道:“鐘先生這麼年輕,卻把鐘家的産業經營的這樣好,真是叫人驚歎。”
“和其他那些當家人比起來确實是年輕的多。不過奉勸大家不要覺得鐘先生年輕手段就比不上那些人。像他這種越是這麼年輕,又當得住家的,手腕不知道有多厲害。再說人以群分,單看範老,大家也能想象的出鐘先生的手腕絕對不一般吧?”
衆人想起一些舊事,都道:“這倒是。”
這時,宴會的主人連忙上前去迎接客人。
主人家姓于,和範老是多年的好友。隻是因為近些年來範老一直在國外,因此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兩人寒暄了幾句,于老的目光放在了鐘柢身上。
其實一開始他就看到鐘柢了,他原本以為對方是範老的子侄輩,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是。
因為這位年輕人和範老的關系看起來像是平等的,甚至範老對對方還格外客氣。
因此當于老用目光詢問範老站在他旁邊的這人是誰時,範老笑着介紹道:“這是鐘家阿柢,現在正當着家。”
範老話剛說完,人群裡就立即爆發出了嗡嗡的說話聲。
畢竟他們都清楚範老口中的鐘家是哪個鐘家。
就連于老也有些驚訝道:“原來是鐘先生。”
鐘柢倒是很客氣,隻說:“于老是長輩,您叫我名字就好。”
于老笑着點了點頭,但是到底沒有直呼鐘柢的名字。
他們說了幾句閑話,于老突然想起以往經常陪同範老的孫女這次并沒有同行。
又再看看鐘柢,隻見他面容俊美,談吐高雅。
思及鐘家和範家上一輩的交情,猜測也許他們兩家好事将近,于是開口道:“範小姐這次怎麼沒有一起來?”
範老笑着擺擺手,道:“她呀,心野着呢,現在正滿世界到處亂跑呢。”
于老笑着工位恭維了幾句,又道:“範老您一向寶貝這個孫女,真不知道要什麼樣的才俊才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他這話本身沒有什麼,但是在這樣的場合當着鐘柢的面說,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會多想。
一時之間,各種各樣的眼神都在悄悄的打量鐘柢。
範老在名利場裡久混成精,哪裡不知道衆人的心思,因此趕緊澄清道:“現在都是講究自由戀愛,主要還是得她自己願意。不過嘛,做長輩的總是難免不放心。我年紀大了,和年輕人有代溝了。倒是阿柢,是個年輕的長輩,以後說不得還要幫那丫頭掌掌眼。”
衆人聽到範老這麼說,眼神又是一變。
那些嫉恨的改了視線,那些失落的又變得重新振奮起來。
于老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不過話是他說出去的,他也隻好繼續描補着道:“哈哈,怪我話多,怪我話多。現在的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興我們那老一套了。”
又去看向鐘柢,心裡暗暗乍舌,連範家千金那樣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真不知道要什麼樣的人對方才看得上。
老實說,如果是其他人,見了這樣的風度和品貌,于老怎麼說也要為自己家的孫女們打算。
但是對方是鐘家人,一來他門楣太高,二來想起以前他父親選妻子程度之挑剔,他兒子恐怕也不遑多讓。
于老是徹底作罷。
隻是他作罷了,其他的人卻心思活絡的很。
江卓站在人群中看着被衆星捧月一樣包圍住的鐘柢,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對方時對方坐在輪椅上的樣子。
沒有見到鐘柢之前,江卓實在難以想象一個依靠輪椅生活的人,居然能不讓正常人因為身體的缺陷而對他産生帶有憐憫或者其他俯視意味的印象。
可是直到見到鐘柢的時候,江卓才知道原來有人即便坐在輪椅上,他也會自帶一種強大的氣場。
對方出現的時候,毫無疑問的會成為全場的焦點,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因為自身身體缺陷而産生的負面情緒。
那時腿腳不方便,要依靠輪椅的鐘柢已經那麼耀眼了,更何況現在這個不再需要借助于外物,看起來那麼完美的鐘柢。
他就像一塊美玉,曾經偶爾的瑕疵也不損他的華美,而如今那絲瑕疵也徹底消失了,隻成為他曾經的一種缺憾的佐證。
抛開虛無的外在不說,就單說鐘柢這個人的心智和城府,江卓都覺得深不可測。
以一個親人或者朋友的考量角度來說,他都不認為鐘柢是一個良好的伴侶人選。
更别說他知道鐘柢和蘇言關系異常親近之後,就去查過鐘柢。
他父親韓豐淇簡直可以說是一個操控人心的魔鬼,這樣的一個魔鬼傾盡畢生心血所培養出來的獨子會是一個正常的人嗎?
更不要提鐘柢的腿是怎麼受的傷?
這些舊事,江卓也都查到了。
這一切查起來格外的順利,都有種對方故意讓他去查清楚的錯覺。
一個操控人心的父親,一個精神嚴重失常的母親,這樣的夫妻生出來的小孩,江卓都很難說服自己認為對方會是一個正常人。
更不要提這些年鐘柢那老道狠厲的手腕。
鐘柢現在在人前溫文有禮,披上了一層親和的外衣,但是江卓看他,卻像是看着一個身披人皮的野獸或者魔鬼。
這樣的人,縱然他現在對蘇言萬般好,也不過是這一時的感情,要是有天他對蘇言厭倦了,憎惡了,他的手段,蘇言能承受嗎?
不過盡管江卓再看鐘柢如何不順眼,也擋不住宴會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對對方投去豔羨的目光。
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希望和這位年輕的鐘家當家人扯上哪怕千絲萬縷的一點關系,好讓自己從今往後飛黃騰達,就此平步青雲了。
江卓就這樣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已經看着鐘柢巧妙地拒絕掉無數主動向他靠近的人了。
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裡,滿場的賓朋,或許真正對鐘柢有用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所以他當然拒絕别人拒絕的理直氣壯。
江卓看着,不做過多的評判。
變故就在此時突發。
一個身着白色西裝,模樣精緻,身材纖細的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一支酒杯,笑意盈盈地朝着鐘柢走去。
江卓見了,握着酒杯的手就一緊。
憑心而論,這個突然出現的男青年長相十分出衆。
如果對于取向是同性的男人來,恐怕很難拒絕對方。
江卓的心中不由得為蘇言緊張起來,他雖然将鐘柢看做是蘇言的對象時是怎麼看都不順眼。
但是假如現階段蘇言還對他有好感的話,那在江卓看來,他們這段關系要說結束也隻能是蘇言先說結束,而不能是鐘柢。
更不能是一些不光彩的,損害蘇言的由頭。
他已經錯失了蘇言成長過程中該有的那些關心和愛護,不能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蘇言再受傷。
因此江卓撥開人群,朝着鐘柢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個言笑晏晏的男青年還未走到鐘柢身邊,就率先開口道:“鐘柢學長,我是嘉文,你還記得我嗎?”
鐘柢原本是在和範老介紹的人說話,現在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青年,他腦海裡略略想了下,确實不認得這個人。
對方看他這幅神情,眼裡不免有些失望,嘴唇也不自覺地咬了起來。
一旁的人見了,還以為他和鐘柢有什麼特殊的過去呢。
至少一路走過來的江卓是這麼想的。
難道以前鐘柢盡管腿腳不方便,仍然惹了一堆風流債?
江卓帶着不滿的眼神望着鐘柢,目光中充滿了譴責。
鐘柢又怎麼不知道衆人向他投來的眼神,換做是以前他簡單應付一下就過去了,但是現在有了蘇言,他可不想有一丁一點的瑕疵摻和在他們中間。
于是他道:“嘉文是嗎?我們之前見過嗎?”
那個叫做嘉文的男青年聽他這麼說,眼神裡更加黯然,或許此時此刻周圍人都朝他投來的目光,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嗫嚅着道:“以前……以前學長你上高中的時候,你們班班長是我姐姐,我經常和她去你們班的。”
鐘柢高中畢業都多少年了,而且他念的那個高中,充其量也就是挂個名,學期開頭和學期結束露個面而已。
更别說高中畢業以後,秉着鐘家财大氣粗的做法,也不過是每年校友聚會的經費都讓鐘氏集團的專人負責。
真要說起來,他連班上的同學一個都不記得,更别說其中某位的弟弟了。
鐘柢道:“真是抱歉,我當時因為行動不便的原因,很少去學校。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和同學們也很少見面。”
鐘柢這話一出,大家看着那個叫做嘉文的人的神情就是一變。
什麼嘛,搞半天人家壓根就不認得你,人家鐘柢和他壓根就不會有什麼交情。
結果這個嘉文還搞那麼一出,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之間有什麼難以忘懷的往事。
那個嘉文這下臉上也有些不好看,他性取向很早就确定是同性,以前也談過一些男朋友。
但是這些人總是有些地方叫他不夠滿意,他總會回想當初姐姐班上那道英俊的身影。
盡管對方腿腳不便,異于常人,可是那樣通身的氣度實在太叫人心折了。
尤其是每每他結交了新的男友,又收到校友會邀請的時候,就會又不可避免的聽大家談起鐘柢。
鐘柢畢業後從未回過這個高中,但是學校最大最好的教學樓都是他捐的。
每年校友會的經費,甚至學校的一些活動經費也是他買單。
他從未再次出現,可是在剩下的人心中,他永遠存在。
特别是步入社會以後,嘉文更是瞧不上自己的那些男友們了。
他越發好奇成年以後的鐘柢是什麼模樣。
他曾經有過幻想,對方那樣的人,即便腿腳不便,成年之後也另有一種惑人的風姿。
沒想到今天卻在這個場合裡見到了,更令他驚喜的是鐘柢的雙腿已經恢複正常了。
對方确實如他想象的那樣,越發的迷人。
和他比起來,自己之前的那些男友簡直是褲腿上的泥點,真叫人恨不得徹底擦拭幹淨才好。
想到這裡,嘉文就又流露出了那種似是委屈,似是讨好親近的表情。
他道:“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鐘柢學長不記得我也正常,倒是我冒昧了。”
鐘柢仍是淡淡,道:"我生性寡淡,朋友不多,見諒。"
這就是不接他的台了。
這個時候又有其他人來找鐘柢,都是範老引薦的,鐘柢也賣他的面子,就離開了。
那個嘉文望着鐘柢離開了,心裡急得不行。
他多年以來放在窗前挂着的月亮如今下凡了,比之從前風儀更勝,怎麼能不叫他心折。
讓他就這麼眼睜睜的見着對方離開,從此和他再無交集,嘉文實在做不到。
隻是他雖然焦急萬分,一時之間也隻能看着鐘柢被那些人團團圍住,自己隻能在人群外望着對方而沒有絲毫辦法。
嘉文不停地掃視着宴會中形形色色的人,他想自己總得想一點辦法出來才好。
就在這時,一個端着紅酒的侍者從鐘柢身後經過。
一個念頭猛地浮上了他的心頭。
嘉文快步地朝着那個侍者走過去,然後狀似不經意地被那名侍者絆倒,緊接着自己再腳下失去平衡地朝着鐘柢倒去。
而後侍者道歉的驚呼聲,人群的訝異聲都在一瞬間響起。
而這些都不是嘉文最先感受到的。
他最先感受到的是來自于鐘柢冰冷的目光,這種目光讓他覺得仿佛在此刻的鐘柢眼中,自己隻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一樣。
而後嘉文再感受到的是自己後方衣領勒住了脖子而産生的窒息感。
怎麼回事?
他朝前方看去,鐘柢手裡拿着一杯紅酒,正将它重新放回了侍者的托盤當中。
侍者慌不疊的向鐘柢道謝又道歉。
怎麼回事?
嘉文心想,我沒有倒向鐘柢的懷裡,那我是被摔在地上了嗎?
他向身下看去,發現自己雙腳着地,但是上半身卻是懸空的。
這個時候他終于再次感受到來自後頸的勒力。
有人拉住了他後面襯衣的領子,使他免于和地面親密接觸。
可是又由于對方使得勁太大,衣領被對方勒的太緊,以至于前面衣領都勒到了喉結。
完了,嘉文想,自己現在一定很醜,像一隻待宰的鴨子一樣。
“自己站穩。”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嘉文下意識的服從,很快那勒住他後頸的力道消失了,嘉文才得以喘過氣來。
他喉嚨被勒的太緊,現在不自然的咳了好幾聲。
等他咳完,又深覺自己這樣太過丢臉,情不自禁的想去看鐘柢的表情。
鐘柢的目光卻沒有看向他,而是越過他,徑直向他身後看去。
因此嘉文也不禁往後面看去,他想看看那個明明可以不多管閑事,缺非要橫插一杠害得他丢臉的人是誰。
同時也好奇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鐘柢露出那樣的眼神。
然後他就看到了臭着一張臉的江卓。
嘉文吓了一跳,好險沒有再摔一跤。
江卓他自然是認得的,如果說A市這些适齡的少東家們要按綜合的條件來排個序的話,江卓自然是屬于靠前的那一波。
但是對方那傲慢的個性着實讓人苦惱,更别提對方曾經狠狠教訓過一個對他死纏爛打的同性。
因此嘉文對于江卓這号人反正是向來敬而遠之。
更别提現在發現剛才死死勒住自己脖頸的人就是江卓,而對方看他的那種眼神則充滿了不耐煩。
都是一個圈子裡的,自己那些小伎倆在對方面前估計也是不夠看,嘉文一時臉上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