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多虧了裴郎中及時救治,妙手回春醫好孫女。
自此以後,袁嬸隔三差五的給裴郎中送些自家種的蔬菜,接觸得多了,袁嬸看他總是一個人早出晚歸,活得安靜又蒼白。
在她心裡,早把裴郎中當做半個幹兒子看待。
可她畢竟是個外人,主人家沒有邀請,她隻好坐在院子裡借着洗衣服的當口笑呵呵的看對面的婚禮。
眼見着裴郎中好不容易成婚,她沒來得及高興,喜事出了岔子他又被人刁難,袁嬸心裡着急。
面前木盆裡盥洗的衣服再也揉搓不下去,扔掉手裡的皂角,正要起身上前幫着說理。
誰知此時,怪事發生。
原本空空的轎子裡傳來一聲清冷的問話,慵懶清麗不似人間妙音,恰如輕麗幽遠的江南絲竹,細細分辨,夾雜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冽。
“怎麼不拜堂?”
撩開簾子的手白皙修長,隻露出極小的一截,月光瑩瑩下指如蔥根,玉瓷一般的顔色晃人心驚。
随着轎簾輕輕的撥開,繡着囍字的布簾裡,露出一小半精緻的臉頰,隔得遠了瞧不清具體模樣。
燈籠裡的火光被風吹得晃動,半明半暗間,猶抱奇葩半遮面的美人恍若妖姬。
驚掉下巴的衆人回過神,這是怎樣天仙般的人物。撒潑的也不撒潑了,罵人的也不罵人了,片刻間都被攝走了魂。
既然新郎新娘都在,熱鬧延續。
新郎背着新娘進了屋,窄窄的房門攔住一幹閑人,親事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成了。
成婚了就好,袁嬸搖搖頭,不再想昨夜的事。
砧闆上的菜切好,菜籃放回竈台,袁嬸在腰上系好一塊素色兜布,沾了水的雙手擦拭幹淨,從櫃門裡小心翼翼摸出兩個雞蛋。
家裡農事繁多,她沒有提前得知新婚的消息,還是在家裡聽見唢呐聲才知道裴郎中要娶親的事兒。
昨日亂哄哄她沒機會送什麼,今日煮兩個雞蛋送過去,團團圓圓的寓意也是她的祝福。
點了煙,生起火。
随着袁家煙囪裡寥寥升起飯菜香的炊煙,這個坐落在南蕪洲桂城南面的丹桂村也在霧氣中慢慢蘇醒。
混雜稻谷穗屑和碎菽的伺料灑進雞圈裡,公雞母雞飛撲發而上出咯咯的叫;提着昨夜煮好的豬食菜葉混着糠,喂養豬的第一餐;不遠處還有咚咚的劈柴聲順着風傳來。
丹桂村裡的農戶大部分是本地人,一些外嫁過來的婦女帶着家裡的小孩勞作也很常見。還有一小部分是背井離鄉的流民遠行至此,被當時還是縣丞的桂城城主收容,就此落了戶。
遠處,天沒亮就出門的人沾帶晨露,背着藥簍子從結着微霜的鄉道上冒出頭來。
頭上粘着幾片枯黃的樹葉,腰間上挂着裝水的竹節一晃一晃,背後刀鞘裡柴刀晃動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欸,正說你呢!裴郎中。”
袁嬸見着來人,眼前一亮。
新娘來的本就不尋常,一大早的站在門口多少有些奇怪。袁嬸留了心眼,怕她站在門外是嫌棄夫家落魄想要趁機離開。
要是悔婚那可不成,裴郎中的脊梁非要被人戳穿不可。
雞蛋眼瞅着一煮好,她就用灰棉布包裹着,趕緊過來同新娘攀談,借此拖延時間,盡可能的等裴郎中出現。
一面講着裴郎中行醫救人的事迹,撿着好聽的誇裴郎中,全是些漂亮話。一面又苦口婆心的勸她嫁雞随雞随狗随狗,雖然家裡看着寒酸些,但裴郎中是萬裡挑一,頂頂的好,他倆一定會幸福美滿,琴瑟和鳴。
話說了一籮筐,送出去的雞蛋新娘卻沒有接,無論說什麼也不搭話。
袁嬸舔舔嘴唇,一時被難住。也不是啞巴,怎麼跟個不會說話的瓷娃娃似的?
不會是想直接走吧。
得想想其它辦法先把人留住喽。
腦子裡正想着主意,一扭頭見着裴郎中。正主回來了那可就太好了。
她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男人的袖子,雞蛋塞進他背後的竹簍裡,祝福講上兩句,然後小聲囑咐男人要“看住人”。
三步兩回頭,不放心的轉身回家去了。
裴郎中嘴角小小的揚起,也不知道是因為塞過來的雞蛋是不可多得的關心,還是因為袁嬸祝福他倆白頭到老的好話。
祝胭也見着來人,她依舊靠在門框上,并無多餘迎接的動作。
裴郎中。
難怪昨日一眼就看出她身受重傷。竟真是郎中,眼光獨到。
她虛與委蛇謹慎地提防了一晚,起初還擔心是什麼不講理的修士……若是看出了她的身份,休怪她滅口。
人倒是乖順老實,還給她治傷。
“冷不冷?怎麼在門口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