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和屋主短暫的閑聊,沈靈薇這才得知屋主是個獨居的寡婦,膝下唯一的兒子,前幾年也去參軍了,極少往家裡寄信來,故而,院子裡整日都是冷冷清清的。
而沈靈薇本想着回燕王府的,但見謝璟還未回來,怕他擔憂,便想着等他回來再走。
故而,閑來無事時,索性撩起衣擺坐在院中的石階上,看蹲在水井旁洗衣裳的老婦人。
昨日她沒來得及細看,今日映着天光再看老婦人,發現老婦人雖雙鬓斑白,微微佝偻着後背,精神不濟,可臉上除卻眼尾眉梢有幾道深深的皺紋外,看起來還算年輕,不覺詫異問出口:“老婆婆,你今年多大歲數?是一個人住嗎?”
用木棒槌捶打手中濕衣裳的老婦人,頭也未擡地呵呵低笑:“老婆子我今年三十三歲啦,之前我老伴活着的時候,家裡是三口人,前幾年我老伴病重撒手人寰後,兒子去參軍了,這家裡啊,才隻剩下我一個人。”
“那您前幾日是怎麼救下我夫君的?”沈靈薇雙手托腮,坐在石階上,詫異道。
“老婆子我可擡不動他,是我看到他時,他恰好從昏迷中醒來,就求我讓他進屋避一避,我想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把家裡的晾衣竿扔給他,讓他自己用晾衣竿撐着身子走進院子的。”
沈靈薇聞言忍不住慶幸。
幸虧這老婦人是個心善的,若當日換作旁人,謝璟還不知會落得什麼下場,思及此,沈靈薇真心誠意地對老婦人道:“謝謝您當日救我夫君。”
“豁,不用給老婆子這麼客氣。”
老婦人不在意地擡起衣袖擦了把臉上的熱汗,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老婆子我救下您夫君也是存有私心的,就剛才我給您提起的我兒子,前陣子他給我寄信來,說他近日又掙得軍功升官啦,如今人在趙王麾下效命,将來前途不可估量。”
“原本呐,這是樁好事,老婆子我也替他高興,可——”
老婦人說到此處,含笑的眉眼染上一絲憂慮:“可我前幾日出門買菜時,忽聽街坊提起一嘴,說是當今聖上病重,宮裡可能要大變天了,又說趙王手握重兵如何被聖上忌憚,極可能會被聖上砍頭,我聽後一下子急得不行,忙問他們若趙王真的被砍頭,那我兒子豈不是也白白當了替死鬼?”
“那些人嫌棄我沒讀過書,嘲笑我大字不識一個,根本不懂朝堂之事,還在這插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這個我認,但那些朝堂之事和什麼趙王不趙王的,和我這個老婆子有什麼關系?我就想我兒子平平安安,無災無禍好好地活着。”
老婦人說着話,不知想到什麼事,擔憂地忽掉起眼淚來,哽咽着喃喃道:“就為了這事,這幾日我一直睡不好,每每晚上做噩夢時,都會想我兒子若不幸受傷性命垂危,這個時候若能有個好心人能救下他就好了,所以,我才救下您夫君的,就是為了給我兒子多積福,讓他被上天保佑遠離災禍。”
沈靈薇聽後一愣。
她再未料到朝堂之争,看似風平浪靜,可下方在黎民百姓身上,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和影響力,不覺想到,若此次謝璟籌謀失敗,聖上如上輩子那般為了穩固江山,一意孤行,決意誅殺謝璟一家和諸位手握重兵的藩王,激起藩王反叛的話。
屆時,戰火将會重燃,千千萬個和老婦人以及兒子一樣的老百姓,又要颠沛流離,命賤如蝼蟻,痛不欲生。
思及此,沈靈薇一時心下戚戚,不知如何安慰老婦人,心中第一次強烈地生出想讓謝璟兵不血刃地赢得這場謀劃的憧憬來,同時,也理解了當初他為何甯願犧牲自己,也不願再燃起戰亂的做法,以及他心中一直堅守的身為一名将軍的信念。
*
夜裡,天上月華如練,群星橫卧湛藍色夜幕如蛟龍。
懷着滿腹心事早早睡下的沈靈薇,是被窗台下忽響起的焦灼說話聲驚醒的:
“中尉,事情有變。”
沈靈薇聽出是張慎的聲音,驚得一骨碌從床榻上坐起身,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