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君笑了笑道:“正如大人所說,我今日就算不冒頭,他們也能順着善文館查到我頭上,隻要跟反詩沾染上一丁點的幹系,就免不了被問訊,遲早我要入一回牢獄,不過此前我需面對的是诏獄,現在我還有得選。”
徐簡行眉梢略挑。
對,她現在還能入大理寺獄。
看她眉目疏朗淡然,徐簡行第一次生出大理寺獄是不是過于善名在外的感覺,怎麼還有人上趕着要進來坐牢的?
“你能這樣想,也是不為難自己。”
他隻好道。
“但你也要清楚,一旦入獄,這個案子若不水落石出,你難見天日,就算是你的父親和祖父也沒有法子救你,這首詩太過大逆不道,陛下對逆黨的态度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了。”
宮裡那位君父對有不臣之心的外邦尚且能舉兵鎮壓,何況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鬧出反詩。
這些統治階層皆是如此,順者昌,逆者亡。
潇君點頭,“我明白,可現在也已經容不得我選了,不是嗎?”
徐簡行沒有說話。
當李樹跟随永昌商行的人南下,當那首反詩在商行的貨箱中被找到,當那本寫着反詩的奏折被放置在陛下書案上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她會有此一劫了。
潇君又道:“我還是想問問大人,您覺得這個案子什麼時候能夠了結?”
徐簡行望向她:“難說。”
潇君低頭望着地面,認真道:“我卻覺得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徐簡行腳下一停,疑惑地看向她。
潇君擡眸道:“大人,永昌商行的背後您知曉是誰嗎?”
見對方沒有回應,她又道:“是榮國公府。”
“你從何得知?”
潇君抿了抿唇角,沒有急着回答。
前世的永昌商行沒有牽涉反詩,但是鬧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慘案,聽說榮國公除養在府裡的嫡長子和庶子外,還有一名外室,外室誕下一個兒子,自小有不足之症,身子十分孱弱。
當時榮國公以為此子活不過冠年,便讓人養在景州,周家從未對外說起,鮮少有人知曉他的存在。
誰知他不僅活了下來,且因自小被抛棄,對公府的家人恨之入骨。
在前世潇君死前的一個月,榮國公府忽被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除了幾名門房的仆從,所有人都葬身火海。
後來傳出此事乃外室子所為的傳言,不過到最後官府也沒有定論,榮國府一案成了懸案。
再之後,外室子成為榮國公府的繼承人,陛下雖未下旨準其襲爵,但也賜了重修府邸的殊榮。
那時世人才知,北直隸數一數二的永昌商行,背後的東家是這位外室子,周玉揚。
這一世反詩出現以後,裴越直接帶人圍了永昌商行,相信很快就能查到榮國公府頭上去,這更像是有人引導着他們往下查,目的就是為了拖榮國公府下水。
而恰好,已經駕鶴西去的老榮國公,正是當年征戰南餘國的主帥。
如此想來就一切都能說通。
潇君道:“大人,您若信得過我,可以派心腹去景州去尋一個喚作周玉揚的人,他便是榮國公的外室子,永昌商行背後真正的東家。”
她越說越讓徐簡行糊塗了。
“外室子!”
他覺得莫名其妙,見她一本正經,隻能無奈笑了笑,“世人皆知周家隻有兩位公子,你又怎麼知道他在景州還有一位外室子?”
潇君死死咬住下唇,緊鎖着眉頭沉默。
此問,屬實不好回答。
“不能說?”徐簡行眸光驟寒。
潇君望向他,“就當我在求大人救我,您與我雖隻見過三兩回,但我知曉您是位剛正不阿的好官......”
她的話被徐簡行打斷,語氣是不曾有過的重。
“宋潇君,你用不着給我戴高帽。”
他心中不明緣由地有些窩火。
“對,我隻與你見過三兩回,第一回你在試圖偷聽秦望案的線索,第二回你和我同被玄弋綁架投毒,差點命懸一線,第三回你為了救人不惜對上錦衣衛,你是有很多條命嗎?”
她當然隻有一條命,她更不敢去賭,上天是不是還會再賜予她一次重生?
這些事她都不想去沾染,但她有人要救,不得坐以待斃,她也有自己的追求,想在這一世慢慢的去完成,奈何一旦遇見這些事,她就總能莫名其妙的被牽涉。
朱峻熙被刺一案,刺客最終擄走了她,秦望案她的侍女是發現屍首的人之一,玄弋綁她是因為曾擄走她的李叢年,如今的反詩案,她已經身處其中。
既如此,逃避又能如何?
日落後的風還是有幾分刺骨的寒,如針似的刺入人心裡,疼得渾身微顫。
徐簡行這陣沒由來的火也被擊散了些。
他沒有再問,望向近在咫尺的宋府,他停下步子,“明日我會帶人來搜查,你着人清整屋舍,莫讓我尋到把柄!”
潇君垂首,“已讓侍女清理好了。”
“你動作倒是快。”頓了下,他又問:“宋潇君,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會救你啊?”
“不是。”
“不是?”
“大人不是一定要救我,但我如今唯有仰仗您,父親和祖父尚不知曉,此事,他們不插手才好,我也是在今日才知道,原來他們連我的命也要。”
“他們?”
潇君仰頭望着他,目光沉靜如水,“大人派人去景州吧,我怕再晚些時候,會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