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力不敢隐瞞,“草民不是,我爹才是。”
“哦。悉茗,将這些山匪送去刑部,讓他們盡快審理量刑,我回去親自覆審,再着人知會景州縣衙,此地的山匪,合該整治一番!”
頓了頓,又聽他道:“若身上沾染有人命,那便容不得情。”
孫力等人聽聞,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他下了怎樣的令。
旋即哭喊不停,高呼冤枉。
完了!
他們出來做山匪的,身上很難不沾染人命的。
完了啊!
悉茗嫌他們聒噪,幹脆又都敲暈了過去。
問完話,徐簡行才有閑去管自己來景州真正的目的。
——這個周玉揚,他也該去會會了。
出了酒鋪大門,紫檀與十二一齊向他施禮道謝。
徐簡行負手停下,轉身看了眼正在忙活的悉茗,忽然想起今日來得急,身邊隻帶了一人。
宋潇君和陸硯的人,那他不用白不用。
遂問道:“你家姑娘可曾同你說過此後該如何做?”
紫檀道:“我家姑娘說,若今日等不到大人,便将來犯的這些人,并周公子一齊丢到順天府報官。若等來大人,此後如何,全聽大人吩咐。”
“那她在诏獄受的苦豈不是白受了?”
十二接道:“姑娘說,苦可以白受,命不可亂丢。”
聞此言徐簡行輕輕哼笑了聲。
這話說的沒錯。
是她宋潇君能說出的話。
“走吧!随我去探探病。”
*
春時天色風雲易變,晌午才是豔陽高照,下晌卻忽然暗了天色。
徐簡行帶人行至對門。
這個小院不過一進,大門已被方才的打鬥踢破,約莫是小紅傘想讓孫力等便于行事,早将院裡的下人支開。
因此他們進來如入無人之地。
但正房房門卻是緊閉。
徐簡行負手站在院中,盯着房門不語。
幾息過後,十二不知怎的福至心靈,二話沒說上前去一腳踹開了房門。
“大人,請。”
徐簡行贊賞地瞧他一眼,在心下不免誇其一句機靈。
十二今日第二回福至心靈,是在三人進入正房後,見病卧榻上的周玉揚陷入昏迷,如槁木般憔悴蒼白的面容因夢魇而顯露痛苦之色。
以為他會于心不忍,誰料他同樣不發一言,徑直抓過桌案上冷掉的茶水,劈頭澆了下去。
看得紫檀一臉目瞪口呆。
周玉揚也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滿臉水漬,下意識蹭着被褥将臉擦幹,待雙眸漸漸驅散霧色,看清眼前之人時,也是驚了一把。
“你,你們是何人?”
聲音氣若遊絲,虛浮缥缈,确像病入膏肓之人。
徐簡行笑了下,撩袍在十二搬來的杌子上端坐,如實道:“京城來的。周公子,初次見面,未備禮品,隻好請你吃杯茶了。”
周玉揚眼神裡閃過一瞬驚詫,警惕地對上他的視線。
“你們是公府的人?”
徐簡行糾正道:“官府的人!”
周玉揚聽了這話,立即掙紮着要坐起來,可如今的他哪還有這般力氣,耗盡力氣甚至沒能使自己的身子側過來。
“阿月!”
他朝門口忽的喚道。
可屋外回應他的卻是一味的寂靜。
對上他此刻病狀,屋外屋内凄厲、孤苦,毫無半分暖意,讓人渾然不覺入春。
“公子在找昔日奴仆?”
周玉揚像明白了什麼,緘默不言。
“看來公子還是看出來有人對你布殺局了。”
他言辭直白地挑破事實,但這樣的真相卻是在一刀刀剜一個重病之人的血肉。他周玉揚生來卑劣,是父族嗤之以鼻的棄子,也是體弱不治的可憐人,可縱是如此,卻還有人要對他一個将死病患布下殺局。
周玉揚心中既凄苦又無奈。
沉默良久,周玉揚哈出一口濁氣,緩緩道:“大人登門,是要問詢何事?”
徐簡行正品察屋内陳設。
不大的屋舍中攏共不剩幾件家具,雖件件是紫檀木打造的上乘品,上刻卷雲紋路,工藝不可謂之不精也。此外卻再見不到比之更昂貴的器具。
而床榻上的被褥都是以牡丹紋雲錦剪裁制成,亮麗堂皇,名貴非凡。他身上的中衣所用材質又差上許多。
他像是有财,又不像很有财。
或者說,他有的并非是他自己的财。
收起疑色,徐簡行随口對身後兩人道:“你們說今日可會下雨?”
紫檀擡眸望了眼窗外天色,倒确實陰雲密布,于是道:“興許有雨。”
“那正好出去買把傘回來。我就在此處等你們。”
十二與紫檀相視一眼,同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徐簡行這才又看向周玉揚,不緊不慢地道:“本官問詢的,是周公子知曉的所有事,煩請事無巨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