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諾輕歎一口氣,如此遮遮掩掩,還不如,實話實說。
果然萬裡黎震怒:“剛才在宮外,你言辭懇切,你家鄉受災,所以得文貴賓賜金。怎麼如今卻不知了?”
若桑唯唯諾諾的不知想說些什麼,随後将頭重重扣在地上,泣不成聲:“奴才,奴才受文貴賓大恩。實在是不知啊。”
沈一諾心已入冰窖,不知道該如何訴說。隻恨自己識人不清。
試圖辯解:“臣侍自入宮以來,一向受德君諸多關照,何來理由害他,還請陛下明察。”
萬裡黎不語。
蓬萊宮宮人的竊竊私語,若桑斷斷續續的哭泣之聲,都像無形的山,壓着沈一諾挺直的身影。
就在這靜默之間,沈一諾卻突然想到了一個疑點。
西洲有黃沙五萬裡,幅員遼闊,他如何能從若桑一句西洲之語就判斷德君,他的家人有難呢?
想通後,沈一諾眸中一亮,這樣禀告:“陛下,西洲黃沙五萬裡,臣侍從未去過,又如何能得知……”
就在沈一諾準備據實相告時,一段唱和卻打斷了他。
原來殿外有人來禀報,嵘貴賓傅其琛居然到了。
沈一諾忍不住攥緊了衣袖,看向殿外。
隻見傅其琛緩緩着沉穩的步伐走向萬裡黎。身姿挺拔而優雅,仿佛一棵挺拔的松樹,等走到萬裡黎身邊,身子微微前傾,眼眸微垂向萬裡黎行了一禮,既顯得莊重又不失靈動。
萬裡黎看了他一眼:“你也來這,到巧。”
傅其琛微微一笑道:“臣侍驚擾陛下了,隻不過剛才尚宮局有事禀告陛下。眼下也快到年底,尚宮局打算籌備一批西宛的賀禮。”
“需要借到一本前朝墨客所著的西域雜談,尚宮局的一冊發現因為年代久遠已有損壞。”
目光微微略過沈一諾,特地咬重了音:“唯記得宮中思賢閣中甲庫寅架上有一卷副冊。”
果然看到,聽到甲庫寅架,四個字後沈一諾,眼眸微微一顫。
萬裡黎忍不住皺眉:“這點小事也要勞煩你,過來報給朕。”
傅其琛軟語:“内庭少一本書,自然算不得什麼大事。比不得,朝中少一卷公文,就是掉腦袋的大罪。再輕也少不得一個擅離職守。”
傅其琛勾起嘴角:“隻是眼見尚宮局回禮在即,還請陛下一道聖旨開了思賢閣,讓尚宮局的人前往思賢閣取書。”
“對了,文貴賓是思賢閣的常客。可知那本西域雜談在哪?若文貴賓知曉,還請文貴賓指教一二。“
沈一諾的膝蓋牢牢的跪在蓬萊宮的地闆之上動彈不得,從剛才甲庫寅架四個字一出,就如一盆冷水灌注而下,連着他的脊梁和他的喉嚨一起被牢牢凍住,叫他不能呼吸,隻能生生受着疼。
傅其琛和萬裡黎在說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
叫他怎麼說呢?内庭的郎君居然查看刑部的案卷。
傅其琛到底是如何得知?案卷是否已經到了他的手裡?
姑姑一無所知,若是因他之故,連累姑姑該如何是好?
沈一諾的眉頭緊鎖,薄唇微微顫抖,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最終,沈一諾長舒一口氣,肩膀微微下垂,輕輕道:“西域雜談不遠處就是西州地質圖,西州一應事宜都有所列,嵘貴賓去找便是。“
傅其琛眸光一斂,向沈一諾颔首:“多謝貴賓指教,想來一本書很快就能找到了。還請陛下旨意。”
萬裡黎倒也不在意,揮了揮袖子:“朕就開了這道旨意,尚宮司的人去找吧。”
傅其琛深深一禮:“臣侍謝陛下。”
眼見傅其琛緩緩起身。
沈一諾眼中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了許多,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艱難,聲音低沉而堅定,:“陛下,臣侍知錯,臣侍一時迷茫,自禦花園中聽到宮中,内侍談論西州之事,心中便有疑慮。”
“于是,在思賢閣中看到西洲圖志,忍不住翻閱。發現德君說過的洛家居處和風沙起勢不遠。”
陽光映着雪光灑落進蓬萊宮中,屋内本是暖意融融,可是沈一諾卻覺得隻剩下一灘冷寂。
他覺得自己的心在來回拉扯着,可是想起姑姑,隻能低下了頭。
他不敢看萬裡黎,不敢看任何人,他隻能賭上一賭。
萬裡黎的目光卻凝在他的身上,眸中清亮。
沈一諾隻能掙紮着一個字一個字數着自己的罪狀:“今日,臣侍下了拜帖,正在閑聊之際。言談之中一不小心……”
“夠了。”萬裡黎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沈一諾忍不住擡頭,卻沒看清萬裡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