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第二日,農曆十三。佳益縣每逢三有小集,每逢七有大集。
東方欲曉,昨夜的寒還占據着上風,野草上留有将凝未凝的露珠,舊屋中的兩人做着各自的事,逗狗的逗狗,收拾的收拾,屋内的寒氣似乎比屋外更盛。
孟添巽簡單拾掇了下自己,依舊是一件深藍布衣,鳳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在白皙的臉上格外明顯。
孟添巽提起桌上竹編菜籃,輕呼出一口氣朝後院走去,“我去買菜,你要吃什麼?”孟添巽掀開後院帷幕詢問正蹲在地上逗狗的顔樂之,被迫早起的小狗睡眼惺忪發出嗚嗚的哀怨聲應付着顔樂之的挑逗。
“想吃魚。”顔樂之扭頭看向孟添巽回應道,手還在不停地逗弄着小狗。
“還想吃其他的嗎?”
“就想吃這個,待會兒還是我來下廚,今天做麻辣水煮魚。”
一大早就被顔樂之搬家的小狗聽見孟添巽的聲音後徹底清醒,甩頭擺脫顔樂之的魔爪,短小的四條腿以極高的頻率活動奔向帷幕想要去扒孟添巽的膝蓋示意和它玩。
由于身高受限,隻能扒住門檻,小幅度的跳着,尾巴螺旋般的甩動向孟添巽示愛。
孟添巽彎腰揉了揉它的小腦袋,“讓阿翌多睡會兒,它還在長身體。走了。”向蹲在狗窩旁的顔樂說道,輕拍幾下阿翌的頭示意再見,“嗚汪”阿翌回應他的再見。
“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顔樂之望着放下的帷幕喊道。
家離市集不算遠,孟添巽提着菜籃走了幾裡山路,大約半個時辰就快到城關,望見城外烏泱泱的一片,灰蒙蒙的。
這片灰黑色與周圍格格不入,給原本雄偉壯觀的城關風景平添大片污漬。
孟添巽走進看清原來是在城門外聚集着幾百号衣衫褴褛的人,個個風塵仆仆,面灰肌瘦。其中婦孺很少,有零星的幾個老人。
男女老少或蜷縮在地,或癱倚發呆。
一個穿着破布爛衫的男子神色麻木,望向城門的身影佝偻,混濁的眼睛裡充斥着不安疲憊,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全身家當——一個和主人一樣灰蒙破舊的包袱。
沒有哀嚎抽泣之聲,隻有沉重難進的吸氣聲和微弱少出的呼氣聲,春風載不動他們的呼吸。
衆人臉上毫無生機,春風也難穿透他們面上厚重的塵土為他們帶來生機,他們是被春天棄落的人。
難民之慘狀盡收眼底,孟添巽緩步穿過與塵埃混為一體的人們,将他們狠狠地刻至心底。
他知道他們來自哪裡,他也知道他們為何而來。
把守城門的士兵以及正在向士兵跪地哀求着的三名男子。
“……爺,求您放我們進去吧!”為首胡子斑白的年長者苦苦哀求,另外兩名男子随聲附和着跪拜,此刻把守城門的官兵就是他們的天。
老者顫巍巍地伸出枯木般的手想要拉住士兵的衣角,還未觸碰到,面前高大威嚴的士兵俯視着他,随後突然發力擡腿猛地一腳,将老人踹翻在地。
“他媽的,老子要給你說幾遍?你們這群逃荒的,來錯地方了!這兒不是你們要飯的地方。”
踹倒老人士兵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偏頭咳血的老者和手忙腳亂扶起老人的兩名男子。
“張哥,你說你跟他們廢啥子勁嘛!一群賤民。”旁邊的士兵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他們聽不懂人話是正常的。”
“哈哈哈哈哈!别和刁民一般見識!”駐守在對面的兩名士兵看着眼前的場景大笑着。
“爺爺,你醒醒!爺爺!”三人中年紀最小的男子扶着滿臉愁容,睜不開眼睛的老人喊道。見老人不醒,這位少年怒火中燒,立馬起身一拳打上張奎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