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鴻溥仰着他那張白瓷的面龐道:“先生,依照書中說要知止,可為什麼父皇卻讓我一直精進課業呢?”十三歲的太子聲音還帶着點稚嫩,雖說貴為儲君,将來要繼承大統,在這個年紀免不了還帶着些貪玩的小情緒。
孟添巽了然,溫聲細語道:“有止心是為了更好的精進,而不是勸人止步不前,更何況太子将來是要繼承大統的,為天下謀福祉,必須強大能力作底。”
孟添巽暗自在心中下決定:下次給孩子減少些作業,作業在精不在多嘛。
魏鴻溥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頭慢慢的垂了下去,罕見般的露出孩童稚氣——微微撅起嘴讓他細膩的臉頰鼓了起來,玉雕粉琢的可愛模樣惹人憐愛。
孟添巽克制住自己想要上手揪臉的沖動,畢竟冒犯太子可是大罪,補償性的輕撫了下魏鴻溥的頭。安慰鼓勵我的學生,不能治我的罪吧,孟添巽心道。
孟添巽裝作不經意間斜眼偷瞄了眼老禮官的臉色,還好,隻是閃過了一瞬間的不贊同。
孟添巽收回手再次和太子告别,走出東宮。
紅牆威嚴,宮道漫長。
不過好在高允上次跟他說剛發現有條鮮為人知的小道可以抄近路,可以嘗試一下。說幹就幹,孟添巽站在原地回憶高允給他說的路線,先是往嘉興殿方向走,會看見一個荷花池,然後再左轉到源清殿方向,那裡有條分叉路,再向右轉,轉到……
孟添巽依照他驚人的記憶力以及更加“驚人”的找路能力,不費吹灰之力轉到了一條死胡同。前面沒有路,隻有左側上一道破爛不堪,半掩着的宮門。
宮門上有塊匾額,灰蒙蒙的,孟添巽走進仰頭查看,匾額上面題有“辭花宮”,蜘蛛在“辭”和“花”之間結上了厚重的灰網,細看才發現“辭”與“花”被一道裂痕分割開來。
孟添巽回望來時路,一條漫長的朱色宮道将天空分割開,一直延伸到快要看不見的地方才與天幕握手言和,逐漸交融。
看情況,這個地方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孟添巽的自知之明重新回歸,果斷決定上前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問路。孟添巽小心翼翼地推開這道朱漆朽門,門框上的灰塵疏疏落落掉下,嗆得孟添巽猛咳幾聲,隻好側身進門。
是個小院子,不像宮殿,整個庭院灰敗破舊,看起來就不像是有人住在裡面。
孟添巽還是沒放棄,走進這座荒涼的庭院中央,“宮殿”屋檐比平常的宮殿低矮,規格倒像是民間稍微富足的人家,建築樣式帶着點古蜀色彩,花紋圖樣大膽新奇,門楣上雕刻有九尾狐銜月的圖騰,不似宮中嚴肅莊重、中正大氣的格調,略顯詭谲豔奇。
“先生。”一道突兀清亮的少年音在空蕩蕩的院落裡響起,打斷了正在探究圖騰奧秘的孟添巽。
孟添巽轉過身,站在目光中的是一個與太子年歲差不多的小孩,不過這個孩子變聲比太子早,孟添巽暗自感歎道,小孩稚嫩的聲音是最好聽的人聲。
下一眼,眼前的孩子與這座庭院有着詭異的和諧感。和諧在他穿着一身硬挺發白的不合身衣裳,詭異在他的帶着些異域風情的五官在玉潤般白皙的面上竟意外的和諧,出塵絕豔的容貌,饒是經常分不清他人長相的孟添巽,也隻一眼便刻入心底。
孩子對着恍神的孟添巽一來就行了個大禮,連磕三個響頭,“咚咚咚”額頭搶地聲讓孟添巽徹底回神,三步并作兩步走下石階,要扶他起來,孩子的力氣不小,依然保持伏地的姿态道:“先生,請收我為徒。”
微風徐來帶起柳條輕拂過孟添巽眉梢,已是四月暮,柳條上并未有葉,大抵是病了。